第五章 反向威慑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林雨瑶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医院提供的杂志，眼神却并未落在页面上，而是放空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她在等。

等一个按捺不住的人。

“墨轩哥哥只是暂时被那个贱人迷惑了！她肯定是装的！让我进去，我必须跟她当面对质！”

果然，没过多久，苏晚晚那刻意拔高、带着委屈和愤懑的嗓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即使隔音良好，那尖利的部分依旧刺耳。

门外的保镖声音低沉而坚决：“苏小姐，抱歉，段先生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林小姐休息。”

“我只是关心她！她刚经历那么大的事，情绪不稳定，万一又想不开怎么办？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苏晚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就进去看她一眼，说两句话就走！墨轩哥哥要是怪罪下来，我担着！”

接着是几句压低的、争执般的声音。

林雨瑶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拂过藏在枕头下的那支冰冷的金属笔。来了。

“咔哒”一声轻响，病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条缝。守在门外的保镖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低声道：“林小姐，苏小姐她……坚持要见您一面。”

林雨瑶抬起眼，脸上迅速切换上一种带着怯懦和茫然的疲惫，她微微缩了缩肩膀，声音细弱：“我……有点累……”

话音未落，苏晚晚已经侧身挤了进来。

今天的她，换了一身柔和的米白色针织套装，妆容比前几天淡了些，显得更加“人畜无害”。她手里依旧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

“雨瑶妹妹！”她一进来，就快步走到床边，无视林雨瑶那明显的抗拒姿态，将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咚”。“你可算清醒些了！真是吓死姐姐了！”

她俯下身，试图去握林雨瑶放在被子上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林雨瑶迅速地将手缩回被子里，避开了她的触碰，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只是小声嗫嚅：“苏小姐……谢谢你来……我……我好多了……”

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似乎取悦了苏晚晚。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鄙夷。看来之前砸门只是回光返照，或者一时的失心疯？这个蠢货，本质上还是那个任她拿捏的林雨瑶！

她拉过椅子，自顾自地坐下，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架势，叹了口气：“唉，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走这种极端？你知道墨轩哥哥有多担心吗？”

她仔细观察着林雨瑶的表情，见对方只是低着头，手指绞着被单，便继续加大力度，语气带着刻意的惋惜：“不过……姐姐也能理解你。毕竟，被墨轩哥哥当场抓住……那种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觉得没脸见人，一时钻了牛角尖也是……”

她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一下下舔舐着林雨瑶的神经，试图再次将她拖入“羞愧自杀”的叙事里。

林雨瑶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她依旧低着头，藏在被子下的手，却悄然握紧了那支录音笔，拇指摸索着，找到了那个细微的凸起，轻轻一按。

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声响起，代表着录音已经开始。

苏晚晚毫无察觉，她见林雨瑶不反驳，只是沉默，心中越发笃定。她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雨瑶，听姐姐一句劝。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墨轩哥哥也在气头上，你不如……就先安心养病，别想那么多。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姐姐再帮你向墨轩哥哥求求情……毕竟，我们姐妹一场，我也不忍心看你……”

“苏小姐。”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打断了她精心编织的话语。

苏晚晚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一直低着头的林雨瑶。

只见林雨瑶缓缓抬起了头。

没有预想中的泪眼朦胧，没有羞愧难当，也没有愤怒失控。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之前刻意营造的怯懦和茫然荡然无存。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苏晚晚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林雨瑶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支黑色的、普通的中性笔。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专注。

在苏晚晚疑惑的目光中，林雨瑶将录音笔举到两人之间，食指在那个普通的按动开关上，清晰地、用力地、再次按了下去——

“咔哒。”

这一次，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林雨瑶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平的，没有一丝起伏，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上：

“苏小姐，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包括你暗示我‘没脸见人’、‘钻牛角尖’，以及所谓的‘被当场抓住那种事情’，都已经完整记录。”

她顿了顿，看着苏晚晚瞬间僵住的表情，继续用那种宣读法律条文般的口吻说道：

“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公然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根据相关司法解释，多次诽谤他人，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的，应当认定为‘情节严重’。”

“你刚才的言论，涉嫌捏造事实，对我进行人格贬损和名誉侵害，并带有明显的教唆和诱导倾向。如果我将这份录音提交给警方，并附上我之前‘自杀’的医疗记录作为你行为后果的证据……”

林雨瑶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极致的冷冽，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你觉得，这会构成‘情节严重’吗？”

她微微歪头，像是在询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寒光，却让苏晚晚如坠冰窟。

“苏小姐，”林雨瑶将录音笔的笔尖，若有若无地对准了苏晚晚的方向，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礼貌”的邀请，“你还可以继续说。我正在收集，你涉嫌教唆、诽谤，意图引导公众舆论，对我进行持续精神迫害的……法庭证据。”

“请继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苏晚晚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她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瞳孔在剧烈地收缩、颤抖。她精心维持的温婉面具，在这一刻碎裂殆尽，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慌乱。

她看着那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笔，仿佛那不是笔，而是一枚已经拉响了引信、随时会将她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抢，身体刚一动，林雨瑶就平静地将手收了回去，将录音笔牢牢握在手心，眼神淡漠地看着她。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试试？

苏晚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抢？怎么抢？门外就是保镖！动了手，就更是罪加一等！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从未想过，林雨瑶会用这种方式反击！如此直接，如此……致命！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林雨瑶！这是个疯子！一个拿着法律武器、冷静无比的疯子！

“你……你……”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扭曲，你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雨瑶不再看她，仿佛她已经是无关紧要的尘埃。她只是低头，再次按了一下录音笔。

“咔。”录音停止的提示音，在此刻听来，如同法官落下的法槌。

苏晚晚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惊恐地看着林雨瑶，又看看那支笔，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仓皇地朝着门口逃去，连那个精致的保温袋都忘了拿。

“砰！”

病房门被她几乎是摔着关上，发出一声巨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门外传来她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慌的、语无伦次的声音：“疯了！她疯了！墨轩哥哥……她录音……她要害我……”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林雨瑶缓缓松开握着录音笔的手，掌心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红。她低头看着这支小小的、却威力巨大的“武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第一步实战应用，效果……超乎预期。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面团。

她是林雨瑶，是手握利刃，开始学会如何精准还击的……复仇者。

苏晚晚，这只是个开始。她将录音笔小心地藏回枕下，感受着胸腔里那股久违的、属于掌控节奏的微快感。

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