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请君入瓮
苏晚晚仓皇逃离后,病房里陷入了真正的、令人舒适的安静。空气中那股甜腻虚伪的香水味似乎也随着她的离开而消散,只剩下消毒水冰冷纯粹的气息。
林雨瑶靠在床头,脸上那层冰冷的硬壳缓缓褪去,显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后初晴的寒星。刚才那场交锋,看似她大获全胜,用一支录音笔就将苏晚晚吓得屁滚尿流,但她心里清楚,这仅仅是威慑,是拖延。
录音可以作为证据,但不足以彻底钉死苏晚晚,更无法解释清楚原主“自杀”前那场精心设计的“捉奸”戏码。段墨轩心里的疙瘩,光靠怀疑和指控是解不开的。他那种掌控欲极强的男人,需要的是他自己“发现”的“真相”。
她需要一件更具冲击力、更能引导思路的“物证”。
一件能将她“被长期精神压迫最终不堪忍受”的叙事,具象化呈现出来的东西。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遗书。
不是真正的遗书,而是一份……精心伪造的、符合林雨瑶性格和笔迹的、“未完成”的遗书草稿。
想到这里,她立刻行动。支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下床,走到病房配备的书写桌前。抽屉里有医院提供的便签和笔,纸张是普通的A4打印纸,笔是常见的黑色水笔,正好符合“临时起意、仓促书写”的场景。
她坐下来,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脑海中属于原主林雨瑶的记忆碎片——她写字时的习惯,笔画的轻重,那些藏在日记本和随手笔记里的、带着少女情怀的独特转折……
然后,她睁开眼,目光沉静如水。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先在脑中构建内容。
这份“遗书”不能太长,不能太条理清晰,那样反而显得刻意。它必须是碎片化的,情绪化的,充满矛盾和痛苦,符合一个濒临崩溃之人的心理状态。
她开始落笔。笔尖在纸张上沙沙作响,她刻意模仿着记忆中那种略显稚嫩、笔画带着细微颤抖的笔迹。
“活着……好累……”
开头是巨大的无力感。
“每天……都在演戏……演一个……他喜欢的样子……”
指向模糊,但“他”是谁,不言而喻。
“晚晚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一次明确点出苏晚晚,用“晚晚姐”这个称呼,符合原主前期对苏晚晚的信任和依赖,更显背后的残忍。
“她说……我不配……说我脏……说墨轩……早就厌烦我了……”
转述苏晚晚的话语,这是核心指控!将苏晚晚背后贬低、精神打压的行为“记录”下来。
“昨天……她带那个男人来……说我勾引……墨轩……他信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冷……”
简要提及“捉奸”事件,但重点落在苏晚晚的主动行为(“她带那个男人来”)和段墨轩的信任崩塌上。
“解释……没用……没人会信……我好像……被困住了……逃不掉……”
绝望感的蔓延。
“是不是……只有我消失了……大家才会满意……”
最后,引向“消失”的结局,但没有明确写“自杀”二字,留下余地,也更符合一个内心挣扎之人的状态。
她没有署名,也没有写日期。纸张的右下角,她故意用笔点了几下,留下几个墨点,仿佛书写者曾在此处久久停顿,内心挣扎。甚至,她还将纸张不太规则地撕下了一小角,制造出一种仓促、混乱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这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仔细审视。笔迹模仿有七八分像,加上情绪激动可能导致字体变形,足以以假乱真。内容更是真假掺半,将苏晚晚的恶行与原主的痛苦紧密捆绑。
那么,如何让这张纸,“自然”地出现在段墨轩的视线里?
直接给他?太刻意。
她需要一个“意外”。
林雨瑶的目光扫过病房。段墨轩派来照顾她起居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看起来沉稳寡言的护工,姓王。这位王姨做事细致,话不多,但眼神里透着精明,显然是段墨轩信得过的人。
就是她了。
林雨瑶将伪造的遗书草稿小心翼翼地折好,没有折得太整齐,带着些许随意。然后,她走到床边,假装整理枕头和被褥,手指悄无声息地将那张折起的纸,塞进了床垫与床头柜之间那个极其狭窄、不易察觉,但在更换床单或者仔细打扫时很有可能被发现的缝隙里。
做完这个小动作,她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疲惫睡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
她需要创造一个让王姨必然会发现这张纸的契机。
机会在第二天上午来临。
王姨像往常一样,进来为她更换干净的床单和被套。林雨瑶“虚弱”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王姨动作利落地撤下旧床单。
当王姨挪动床头柜,准备清扫下面时,林雨瑶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的倦怠。
果然,王姨的动作顿住了。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弯腰,从那个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张折叠的纸。她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靠在沙发上的林雨瑶。
林雨瑶适时地“醒”了过来,眼神迷茫地看过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王姨……怎么了?”
王姨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慌乱,她迅速将纸张握在手心,试图掩饰:“没什么,林小姐,就是一点垃圾。”她的反应,显然已经意识到这纸张可能不寻常。
“哦……”林雨瑶应了一声,便不再追问,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对此毫无兴趣。
但她知道,鱼儿已经咬钩。
王姨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几乎是有些匆忙地离开了病房。门关上的瞬间,林雨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她几乎可以想象,王姨会立刻联系段墨轩,将她发现的“可疑物品”上交。
事情的发展正如她所料。
不到一个小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段墨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的冷冽气息。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那张伪造的遗书草稿!
他甚至没有关门,几步就跨到床前,深邃的眼眸里翻滚着震惊、愤怒,以及一种被愚弄的、难以置信的痛苦。他死死盯着林雨瑶,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沙哑扭曲:
“这是什么?!”
他将那张纸几乎戳到林雨瑶眼前,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林雨瑶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惊恐和茫然,她像是被吓到了,身体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声音带着颤音:“什……什么?我不知道……这……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段墨轩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这上面的笔迹,你敢说不是你的?!‘晚晚姐’、‘她带那个男人来’、‘墨轩……他信了’……”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上面的关键词句,每念一句,脸色就更沉一分,眼神里的风暴就更猛烈一寸。
“我……我不记得了……”林雨瑶双手抱住头,露出痛苦的神色,“我头好痛……我真的不记得写过这些东西……可能是……是我之前……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她开始低声啜泣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将一个“记忆受损”、“情绪不稳”的受害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段墨轩看着她这副样子,又低头看看手中那字字泣血般的“遗书”,胸腔剧烈起伏。这纸上凌乱的字迹,破碎的语句,所描绘出的那个长期被精神压迫、孤立无援、最终被逼上绝路的形象,与他认知中那个“行为不端”、“自甘堕落”的林雨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如果……如果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如果苏晚晚一直在背后做着这些事,而他却一无所知,甚至……成为了压迫她的帮凶?!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没有再逼问林雨瑶,只是死死攥着那张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怀疑,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针对苏晚晚的恐怖风暴。
“你好好休息。”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然后猛地转身,带着那张轻飘飘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的“遗书”,大步离开了病房。那背影,充满了决绝的戾气。
病房门被重重关上。
林雨瑶缓缓放下抱着头的手,脸上的痛苦和泪水瞬间收敛。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意,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冰冷而锐利。
“遗书”已送达,“真相”的种子已经埋下。
段墨轩这把刀,她已经成功地、不着痕迹地,递到了他自己手里。
现在,她只需要静静等待,看他如何挥刀,斩向那个他一直信任有加的“善良”女人了。
棋局,已进入中盘。而她,稳坐钓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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