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愈发灿烂，将客房也映得透亮。

　　张哲瀚终究是没能再睡成回笼觉，生物钟和门外女儿奶声奶气的“爸爸～妈妈～”让他清醒过来。

　　他刚一动，龚俊的手臂就下意识地收紧。

　　“涵涵醒了…”张哲瀚推了推他。

　　龚俊含糊地“嗯”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眼睛却还闭着，显然没睡够。

　　张哲瀚起身下床，脚刚沾地，就听见身后传来带着睡意的、慢半拍的询问：“……头还疼不疼？”

　　动作顿了一下，张哲瀚心里那点因为早起而产生的小烦躁，被这句迟来的关心悄然抚平。

　　“没事了…”他语气平常，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阳光涌进来，龚俊被刺得眯起了眼，抬手挡了一下，这才彻底清醒。

　　他看着站在阳光里的张哲瀚，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有些乱，侧脸线条柔和，整个人笼罩在暖融融的光晕里。

　　昨晚那些羞恼、别扭，仿佛都随着阳光消散了，只剩下此刻岁月静好的平静。

　　龚俊也起身，走到张哲瀚身后，很自然地再次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看着窗外：“今天天气真好…”

　　“嗯…”张哲瀚应了一声，没再推开他。

　　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两人一起走出客房，正在客厅地毯上玩积木的小许涵看到他们，立刻张开小手，摇摇晃晃地扑过来，嘴里欢快地喊着：“爸爸！妈妈！”

　　龚俊弯腰一把将女儿捞起来，高高举起，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张哲瀚站在一旁，看着父女俩嬉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阿姨从厨房探出头，笑着打招呼：“先生，太太，早餐准备好了…”

　　“好，谢谢阿姨…”张哲瀚应道，很自然地走过去，帮忙摆碗筷。

　　餐桌上，气氛融洽。

　　小许涵坐在宝宝椅上，挥舞着小勺子，吃得满脸都是米糊。

　　龚俊一边自己吃着，一边时不时给张哲瀚夹个他喜欢的水晶虾饺，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张哲瀚也没说什么，默默吃掉。

　　昨晚的“录音风波”似乎真的过去了，谁也没有再提，有些“黑历史”，心照不宣地埋藏就好，拿出来反复鞭尸，只会破坏清晨这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吃完早餐，龚俊抱着女儿去客厅玩，张哲瀚则进了书房，他得把摄影展后续的一些资料整理归档。

　　刚在电脑前坐下没多久，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龚俊端着杯刚煮好的咖啡走了进来，放在他手边。

　　“尝尝，新到的豆子…”龚俊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顺手。

　　张哲瀚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醇香微苦，是他喜欢的口味。

　　“嗯，不错…”

　　龚俊没像昨天那样赖着不走，放下咖啡就很自觉地准备离开，只是在转身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下午我约了人打高尔夫，大概晚饭前回来…”

　　“嗯，知道了…”张哲瀚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随口应道。

　　龚俊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又回头，补充道：“……喝矿泉水…”

　　张哲瀚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看似镇定、实则带着点小心翼翼汇报意味的男人。

　　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龚俊与他对视两秒，摸了摸鼻子，略显仓促地关门离开了。

　　书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张哲瀚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手边冒着热气的咖啡，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个清浅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这家伙……还真是。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只是心情，似乎比刚才更明朗了些。

　　下午，阳光正好。

　　张哲瀚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走到客厅，看见小许涵正坐在地毯上，摆弄着龚俊给她买的一套幼儿认知卡片。

　　他走过去，蹲在女儿身边，拿起一张画着草莓的卡片，柔声问：“涵涵…这是什么呀？”

　　小许涵眨着大眼睛，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戳了戳卡片上的红点点，含糊不清地说：“莓……莓……”

　　“对，草莓…”张哲瀚笑着，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

　　他看着女儿酷似龚俊的眉眼，心里一片柔软，那个看似冷硬的男人，在女儿面前，总是温柔耐心得不像话。

　　也许，家庭生活就是这样，有插科打诨，有羞窘尴尬，但更多的是这些细碎平凡的温暖瞬间，将两个人，三个人，牢牢地系在一起。

　　傍晚，龚俊准时回来。

　　他换下运动服，洗了澡，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气息，走进客厅，很自然地坐到张哲瀚身边，伸手将正在看摄影杂志的他连人带杂志揽进怀里。

　　“看什么呢？”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张哲瀚的耳畔。

　　“随便翻翻…”张哲瀚没躲，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他。

　　小许涵看到爸爸，又兴奋地爬过来，非要往两人中间挤。

　　龚俊笑着把女儿抱起来，放在自己和张哲瀚中间。

　　小家伙左看看爸爸，右看看妈妈，满意地咧开没几颗牙的小嘴笑了，一手抓着一个大人的衣角，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婴语”。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女儿软糯的呢喃。

　　张哲瀚看着地毯上依偎的影子，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体温和女儿小小的、依赖的力道，心里被一种充盈的踏实感填满。

　　那些所谓的“黑历史”，那些偶尔的争吵和别扭，在这份沉甸甸的安稳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龚俊似乎也有所感，侧过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一下。

　　张哲瀚没有抬头，只是伸出手，覆在了龚俊搂着他腰的手背上。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亲子乐园里色彩斑斓，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

　　小许涵穿着粉嫩的小裙子，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摇摇晃晃地在软垫上探索新世界。

　　龚俊和张哲瀚不远不近地跟着，目光时刻追随着那小小的身影，眼底满是为人父母的温柔。

　　忽然，一个同样摇摇晃晃、长得像年画娃娃般白净可爱的小男孩，吸引了小许涵的注意。

　　她好奇地凑过去，两个小豆丁对视着，咿咿呀呀地交流着属于他们的“语言”。

　　下一秒，在龚俊和张哲瀚，以及对方家长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许涵忽然踮起脚尖，“吧唧”一口，结结实实地亲在了小男孩的脸颊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小男孩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起来，对方的家长也善意地笑了，觉得童趣十足。

　　张哲瀚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觉得女儿这大胆直接的举动，也不知是像了谁。

　　然而，一旁的龚俊，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他那张在商场上惯常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此刻清晰地写满了难以置信、震惊，以及……一种被冒犯了的、浓烈的酸意！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是他的小棉袄！她……她怎么能随便亲别的臭小子？！

　　龚俊几步上前，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

　　他蹲下身，轻轻将还冲着人家小男孩笑的小许涵捞进自己怀里，拿出湿巾，动作略显笨拙却又异常执着地，擦拭着女儿刚刚亲过别人的小嘴巴。

　　“涵涵，”他的声音有点发紧，试图跟一岁多的女儿讲道理，“不能随便亲别人，尤其是男孩子，知道吗？”

　　小许涵茫然地眨着大眼睛，显然不明白爸爸在说什么，只觉得嘴巴被擦得不舒服，不高兴地扭了扭小身子。

　　张哲瀚看着龚俊那副如临大敌、醋意滔天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他走过去拉了拉龚俊的胳膊：“你干嘛呀？小孩子懂什么，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龚俊没理他，依旧盯着女儿红润的小嘴巴，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心里那股无名火夹杂着老父亲特有的心酸，咕嘟咕嘟地往上冒。

　　他想起女儿第一次主动亲他脸颊时，他那颗心软得都快化了的感觉，那种被全然依赖和喜爱的满足感，此刻却被这个小插曲击得粉碎。

　　看着怀里懵懂无知、甚至还试图再去追小哥哥的女儿，龚俊心头一梗，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用指尖捏了捏女儿那软乎乎、胖嘟嘟的小脸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绝不会弄疼她，但动作里蕴含的“咬牙切齿”却再明显不过。

　　“小没良心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心碎感，“爸爸白疼你了…”

　　小许涵被爸爸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控诉”的亲昵动作弄懵了，她看着爸爸近在咫尺的、写满了“不高兴”的脸，小嘴巴一瘪，眼眶瞬间就红了，金豆子眼看就要掉下来。

　　张哲瀚见状，赶紧把女儿从龚俊“魔爪”下解救出来，抱进自己怀里哄着：“哦哦，涵涵不哭，爸爸跟你闹着玩呢…”

　　他一边轻拍着女儿的背，一边没好气地瞪了龚俊一眼：“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跟个一岁小孩较劲，还把闺女惹哭了！”

　　龚俊看着女儿趴在张哲瀚肩头委屈的小模样，心里那点醋意瞬间被心疼和后悔取代，他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头，却被张哲瀚侧身避开。

　　“现在知道心疼了？刚才捏她脸的时候想什么了？”张哲瀚语气凉凉。

　　龚俊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女儿小小的、抽泣的背影，再想想刚才那个被亲的小男孩，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难言。

　　他颓然地放下手，高大的身影在热闹的亲子乐园里，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落寞和可怜。

　　回家的路上，小许涵在儿童安全座椅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龚俊沉默地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女儿熟睡的容颜，眉头微蹙。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至于吗你？”他忍不住开口，“涵涵才多大？她那就是小孩子之间的喜欢，很单纯的。”

　　龚俊抿了抿唇，半晌，才闷闷地开口：“她还从来没那么主动亲过我…”

　　语气里的委屈和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张哲瀚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症结在这里，这家伙……是在吃醋女儿第一次主动亲的不是他！

　　他简直要被这男人的幼稚打败了。

　　“龚俊，你几岁了？”张哲瀚扶额，“跟个奶娃娃争风吃醋？”

　　“那不是争风吃醋…”龚俊嘴硬，耳根却微微发红，“那是…原则问题！”

　　“什么原则？”张哲瀚挑眉。

　　“我女儿不能随便亲别人！”龚俊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固执又幼稚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摇了摇头，不再跟他争辩。

　　心里却想着，看来以后，家里不仅要防着外面的“狂蜂浪蝶”，还得防着这位酷坛子成精的老父亲啊。

　　晚上，哄睡了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小许涵，张哲瀚回到卧室，看见龚俊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本财经杂志，眼神却放空，显然还在为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张哲瀚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故意逗他：“还想着你那‘原则问题’呢？”

　　龚俊回过神，放下杂志，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我们的女儿…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白天的醋意和委屈，反而带上了一种淡淡的、女儿终将离开自己羽翼的怅惘。

　　张哲瀚心里一软，回抱住他，轻声安慰：“她再大，也是你的小棉袄…今天只是意外，等她懂事了，第一个亲的肯定还是你…”

　　龚俊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嗯”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或许，这就是父亲吧！

　　一边盼着她长大，一边又害怕她长大；一边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想要独占她最初、最纯粹的依赖和亲昵。

　　虽然今天的醋吃得有点莫名其妙，甚至有点丢人，但那份深植于心的、笨拙又滚烫的父爱，却让张哲瀚觉得，身边这个偶尔幼稚得像个大男孩的男人，格外真实，也格外可爱。

　　他抬头，在龚俊微蹙的眉心上亲了一下，笑道：“行了，龚三岁，别郁闷了…以后把你闺女看紧点就是了…”

　　龚俊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感受着那份温暖，心里的那点酸涩终于慢慢散去。

　　他看着身边人带笑的眉眼，又想到睡在隔壁、像个小天使般的女儿，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至于那个被亲的小男孩？

　　龚俊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以后去亲子乐园，得时刻保持警惕，坚决隔离一切潜在“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