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开始带上暑气，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茂密得能在地上投下完整的阴凉。期中考试结束后的校园，弥漫着一种松弛的氛围。

周三下午，苏霁被李老师叫到美术室帮忙整理参赛作品。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方怀清正踮着脚在调整墙面上悬挂的画框，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学生会...来帮忙布展。”方怀清放下手中的画框，语气有些局促。阳光从高窗洒落，在他睫毛上跳跃。

苏霁没有戳穿这个过于巧合的“帮忙”。他安静地走到一旁，开始给作品贴标签。两人默契地各占一方，只有画纸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

当苏霁伸手去够架子顶层的画册时，一只修长的手先他一步取了下来。方怀清的气息从身后笼罩过来，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是这本吗？”方怀清的声音很近，呼吸轻轻拂过苏霁的耳畔。

苏霁接过画册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方怀清的手腕。那里还戴着那根编织手绳，颜色已经有些褪了，却依然整齐地系着。

“谢谢。”苏霁轻声说，感觉耳根在发烫。

整理结束时已是黄昏。橘色的夕照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美术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方怀清站在窗边，整个人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要不要...”他转过身，声音有些犹豫，“去操场走走？”

这是方怀清第一次提出如此模糊的邀请。没有“顺路”，没有“刚好”，只是一个简单而直接的问句。

苏霁点点头。他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影子在墙壁上交错又分开。

操场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高三生在远处跑步。他们沿着跑道慢慢走着，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方怀清始终走在靠外的一侧，恰好挡住刺眼的斜阳。

“联展的作品...”方怀清突然开口，“我看了你的新作。”

苏霁怔了怔。那幅画他昨天才完成，连李老师都还没看过。

“我路过美术室时，从窗外看到的。”方怀清急忙解释，耳根又红了。这个借口如今已经透明得像一层纱。

那幅画叫《影长》，画的是黄昏时分的梧桐树影，光影交错间有两个模糊的背影。苏霁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充满隐喻的作品。

“我很喜欢。”方怀清的声音很轻，“特别是光线的处理...很像你。”

这句话让苏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看着地上两人被拉长的影子，此刻正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走到篮球架下时，方怀清停下脚步。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递给苏霁：

“绿豆汤，我妈煮的。说天气热了，解暑。”

杯盖拧开时，清凉的甜香扑面而来。苏霁小口喝着，甜度恰到好处。他想起上周自己确实在便利店说过，夏天最喜欢喝冰镇绿豆汤。

这个人，连他随口的一句话都记得这样清楚。

回去的路上，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天边只剩一抹绯红的余晖。路过小卖部时，方怀清买了两支老冰棍，递给苏霁一支。

“小时候的味道。”他笑着说，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冰棍在初夏的晚风中很快融化，甜水顺着手指流下。方怀清手忙脚乱地找纸巾，苏霁却突然笑了。这是方怀清第一次见他这样毫无负担的笑容，不由得愣住了。

“给你。”苏霁递过一张纸巾，眼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走到分别的路口，路灯已经亮起。方怀清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苏霁手里：

“市美术馆的讲座门票...朋友多给的。”

苏霁捏着门票，纸质厚实，印着烫金的字样。这显然不是“多给”的普通门票。他抬头看向方怀清，对方正紧张地抿着嘴唇。

“好。”苏霁轻声答应，“周末见。”

方怀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

苏霁站在路灯下，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他打开信封，里面除了门票，还有一张便签：

「每次看到梧桐树影，都会想起今天。」

便签的角落，画着一片小小的梧桐叶。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栀子花的香气。苏霁将便签小心收好，指尖还残留着冰棍的甜腻。他想，有些心事就像这越来越长的影子，终将无法隐藏。

而有些期待，已经像初夏的温度，在心底悄悄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