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在周六傍晚。苏霁提前十分钟到达美术馆门口，远远就看见方怀清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两瓶冰镇酸梅汤。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起，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爽。

“给你。”方怀清递过酸梅汤，瓶身还挂着细密的水珠，“路上看到买的。”

苏霁接过冰凉的玻璃瓶，指尖碰到方怀清的手，两人都迅速缩回。酸梅汤的酸甜在舌尖化开，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夏夜的闷热。

讲座是关于当代水彩技法的，主讲人是方怀清母亲的老同学。过程中，方怀清偶尔会侧身低声解释专业术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苏霁的耳廓。黑暗中，苏霁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酸梅汤的清甜。

散场时天色已暗，路灯次第亮起。方怀清提议走回去，说想吹吹晚风。他们沿着护城河慢慢走着，对岸的霓虹在水面投下破碎的光影。

“其实...”方怀清突然开口，“门票是我妈特意留的。她说你应该会喜欢这个主题。”

苏霁捏着手里空了的玻璃瓶，瓶身还残留着方怀清的体温。这个坦白让他心里泛起暖意。

路过一个街心花园时，方怀清停下脚步。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在夜色中格外浓郁。他摘下一朵半开的，别在苏霁衬衫口袋上：

“很配你。”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白花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像落在衣襟上的一枚月亮。

走到便利店门口时，夜风突然变大。苏霁口袋里的栀子花被吹落，方怀清弯腰去捡。起身时，两人的头不小心撞在一起。

“抱歉...”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路灯下，方怀清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苏霁能清晰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么小，又那么清晰。

“苏霁，”方怀清的声音有些哑，“我...”

便利店的自动门突然打开，林姐探出头：“小霁！快来帮我看下收银机——”

话音戛然而止。林姐看着路灯下距离过近的两人，了然地笑了：“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门又缓缓关上。

方怀清耳根通红地直起身，把栀子花塞回苏霁手里：“明天...明天见。”

他转身走得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苏霁握着那朵花，花瓣已经被捏得有些蔫了，香气却愈发浓郁。

第二天周日，苏霁轮早班。清晨六点的便利店安静无人，他正整理货架时，风铃突然响起。

方怀清站在门口，头发还有些凌乱，手里提着热腾腾的煎饼果子：

“晨跑...顺路。”

苏霁看着他整齐的校服领口和毫无汗渍的额头，没有拆穿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煎饼果子是他最喜欢的口味，连葱花的量都恰到好处。

整个早晨，方怀清都坐在靠窗的位置写作业。阳光慢慢爬过桌面，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有客人来时，他会自然地帮忙指路；苏霁忙不过来时，他会顺手整理货架。

午休时分，苏霁热了两瓶牛奶。递过去时，方怀清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两人同时僵住，牛奶瓶在桌上滚出清脆的声响。

“对不起...”方怀清慌忙去捡，头发擦过苏霁的下巴。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扑面而来。

苏霁看着对方通红的耳根，突然想起昨晚路灯下未尽的对话。他轻声问：

“你昨天想说什么？”

方怀清的动作顿住了。牛奶瓶滚到墙角，乳白色的液体慢慢渗进地板缝隙。蝉鸣突然变得很响，一声接一声，敲打着夏日午后的寂静。

“我...”方怀清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我喜欢——”

风铃再次响起，几个学生嬉笑着涌进店里。方怀清的话戛然而止，他迅速转身去拿拖把，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下班时，方怀清递来一个牛皮纸袋：“我妈烤的饼干...说谢谢你上次帮忙布展。”

袋子里是小猫形状的曲奇，每只都系着精致的蝴蝶结。最下面压着一本便签本，扉页上画着昨晚的街心花园，栀子花丛边有两个并肩的身影。

苏霁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夏夜晚风记得，我差点就说出口了。」

回家路上，苏霁买了一盆小小的栀子花。放在窗台上时，月光正好照在洁白的花瓣上。他想起方怀清别花时微颤的指尖，和那句未尽的告白。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模糊的歌声。苏霁想，有些话或许不必急着说出口。就像这夏夜的晚风，自然会带着花香，飘向该去的地方。

而此刻的方怀清，正对着镜子练习：

“苏霁，我喜欢你。”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窗外的栀子花丛在夜风中摇曳，像在悄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