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清晨,张哲瀚是在浑身酸痛和一种不祥的预感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休息室的百叶窗,明晃晃地昭示着时间已晚。
他刚一动弹,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尤其是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更是传来清晰的不适感。
罪魁祸首龚俊却早已衣冠楚楚,神清气爽地坐在床边,正温柔地看着他,眼神里是餍足后的愧疚与心疼。
“醒了?感觉怎么样?”龚俊伸手想碰碰他的脸,被张哲瀚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开。
“你说呢?”张哲瀚声音沙哑,狠狠瞪了他一眼,试图撑着自己坐起来,却因为腰腿的酸软无力又跌了回去。
龚俊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连忙上前扶他:“慢点……我抱你去洗漱?”
“滚!”张哲瀚简直要气死,这混蛋昨晚跟疯了似的,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任凭他如何咬牙切齿,身体的不配合让他连独立走进浴室都困难,最终,他还是半推半就地被龚俊抱进了休息室自带的浴室,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瓷娃娃般被伺候着洗漱。
更让他绝望的还在后面。
当他被龚俊用湿毛巾擦完脸,稍微清醒一些后,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今天怎么离开这间办公室?怎么走出公司大门?
“我的衣服……”他看向龚俊,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龚俊眼神飘忽了一下,低声道:“……衬衫扣子掉了两颗,裤子……也有点皱得不能穿了…”
其实何止是不能穿,昨晚情急之下,某些衣物的损耗程度堪比遭遇了暴力拆卸。
张哲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最终,龚俊让助理送来了一套全新的休闲装,从里到外,尺码分毫不差。
但问题是,就算穿上了新衣服,张哲瀚也根本没办法自己正常走路!每迈一步,牵动的都是难以言说的酸痛和尴尬。
“我抱你出去…”龚俊看着他强忍不适、眉头紧蹙的样子,心疼又坚决地提议。
“你想都别想!”张哲瀚炸毛,“这是公司!龚俊!我不要面子的吗?!”
让他被龚俊抱着走出总裁办公室,穿过整个总裁办区域,再坐上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公司那些精英下属们会怎么想?他张哲瀚以后还怎么来“探班”?
“那……我扶着你?或者叫轮椅?”龚俊试图寻找折中方案。
“轮椅?!”张哲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两人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张哲瀚身体的抗议占据了上风,在又一次尝试独立行走失败,差点软倒在地后,他面如死灰地妥协了。
于是,就有了让总裁办所有秘书、助理此生难忘的一幕——
他们那位向来冷峻矜贵、说一不二的龚总,小心翼翼地将同样身为男性、却明显“行动不便”的太太打横抱在怀里,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龚总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而他怀里的张太太,则把整张脸都深深地、严严实实地埋在了龚总的胸口,只露出一个泛着可疑红晕的耳朵尖和柔软的发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无可恋”和“拒绝面对现实”的气息。
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总裁办区域,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员工都训练有素地低下了头,假装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但眼角的余光和不自觉竖起的耳朵,却暴露了他们内心汹涌的八卦之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安静又极度兴奋的诡异氛围。
龚俊目不斜视,抱着怀里“装死”的爱人,步伐稳健地走向电梯间。
只是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耳根也微微泛着红。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努力压抑却依旧炽热的视线。
电梯下行。
张哲瀚终于忍无可忍,在龚俊怀里闷闷地低吼,声音带着羞愤欲死的颤音:“龚俊!我跟你没完!!”
龚俊低头,亲了亲他发烫的耳朵,低笑着回应,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和讨好:“好,没完,一辈子都没完…”
他知道,这次是自己过分了,但看着爱人在自己怀里羞恼到无地自容的模样,心底却又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安心。
至少,这个人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至于公司内部即将流传开的、关于“龚总与太太办公室激情,太太行动不便被公主抱离开”的八卦版本……
龚俊想,随它去吧!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宣示主权了。
而张哲瀚,直到被妥帖地安置在副驾驶座上,都拒绝再把脸从手掌里抬起来。
他发誓,短期内,他再也不会踏进龚氏集团大楼一步了!
绝对!
回程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
张哲瀚全程偏头看着窗外,只留给龚俊一个写满“莫挨老子”的后脑勺,脖颈和锁骨处那些若隐若现的暧昧红痕,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无声地控诉着昨晚的荒唐。
龚俊自知理亏,一边专注开车,一边时不时用余光瞟向身旁气压极低的人,试图找话题打破僵局。
“咳……瀚瀚,饿不饿?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
“或者直接回家?阿姨应该炖了汤……”
“………”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以及张哲瀚故意扭动身体、牵扯到某处时发出的、极轻却清晰的抽气声。
每一声抽气都像小鞭子抽在龚俊心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把人气狠了,也……伤到了。
好不容易熬到家,车刚停稳,张哲瀚立刻就要去推车门,动作急切得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然而脚刚沾地,腿根难以言喻的酸软和某处的钝痛就让他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小心!”龚俊眼疾手快地绕过车头扶住他。
张哲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地扫过来:“别碰我!”
那眼神里的疏离和怒意,让龚俊的心猛地一沉,手臂僵在半空。
张哲瀚不再看他,咬着牙,凭借一股意志力,尽量维持着正常的步伐,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朝别墅大门走去。
只是那微微发颤的腿和略显怪异的姿势,还是泄露了他的窘迫。
龚俊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想扶又不敢扶,像个做错事的大型犬。
一进门,正在客厅地毯上玩玩具的小许涵看到妈妈,立刻丢下玩具,张开小手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妈妈!妈妈回来啦!”
小家伙扑到张哲瀚腿边,习惯性地就要抱。
张哲瀚身体瞬间僵硬,他现在这个状态,哪里抱得动一个沉甸甸的小肉团子?
龚俊见状,立刻上前,抢先一步将女儿捞进自己怀里,柔声哄道:“涵涵乖,妈妈累了,爸爸抱…”
小许涵被爸爸抱住,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搂着龚俊的脖子咯咯笑。
张哲瀚看都没看他们父女俩,径直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缓慢地往楼上挪,背影写满了疲惫和倔强。
阿姨从厨房出来,看到张哲瀚上楼的姿势,又瞥见他颈间的痕迹,作为过来人,心里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龚俊,小声问:“先生,太太他……”
“没事,”龚俊摇摇头,眼神却一直追随着那个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低声吩咐,“阿姨,麻烦把汤热一下,再准备点清淡好消化的饭菜端上去…”
“好的,先生。”
龚俊抱着女儿在楼下玩,心却早已飞到了楼上。
他哄着女儿,心思却不宁,时不时抬头望向二楼紧闭的卧室门。
过了许久,阿姨端着几乎没动过的托盘下来了,对着龚俊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太说没胃口,想睡会儿…”
龚俊的心又揪紧了几分。
他把女儿交给阿姨,自己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卧室门没有反锁,他推开一条缝,看到张哲瀚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身体微微蜷缩,似乎是睡着了,但眉头还轻轻蹙着,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龚俊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静静地看着张哲瀚的睡颜。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安静又脆弱。
龚俊想起昨晚自己的失控,想起张哲瀚今早的羞愤和此刻的疲惫,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他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用指尖拂开张哲瀚额前微湿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尽的悔意和怜惜。
“对不起……”他用气音低声呢喃,俯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充满歉意的、轻柔的吻。
睡梦中的张哲瀚似乎有所察觉,无意识地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龚俊就那样坐在床边地毯上,守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的几天,龚俊开启了全方位的“赎罪”模式。
公司能推的应酬全部推掉,准时下班回家,包揽了所有陪女儿玩、给女儿讲故事、哄女儿睡觉的任务,让张哲瀚能彻底休息。
他亲自下厨,照着营养食谱,笨拙却认真地煲各种汤汤水水,虽然味道……嗯,还有很大提升空间,但那份心意显而易见。
晚上睡觉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由分说地把人搂进怀里,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观察张哲瀚的脸色,确定他没有表现出抗拒,才敢轻轻靠过去,从背后虚虚地环住,一旦感觉到对方身体有一丝僵硬,就立刻松开,退到安全距离。
他甚至主动把那张引发一切矛盾的旧内存卡,当着张哲瀚的面格式化了,连带着那台摔坏的相机,一起收进了储藏室最深的角落,眼不见为净。
张哲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
他了解龚俊,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的霸道和偶尔因不安而生的偏执,这次的事件,虽然处理方式糟糕透顶,但根源还是那份该死的、过于沉重的在乎。
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那份被强行“验证”的屈辱感,以及身体确实需要时间恢复。
这天晚上,张哲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龚俊正坐在他这边的床头,手里拿着一管药膏,表情严肃又忐忑。
“那个……瀚瀚,”龚俊耳根泛红,眼神飘忽,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我帮你……上点药吧?我问过医生了,这个药效果很好……”
张哲瀚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看着龚俊那副又愧疚又期待、还带着点羞臊的样子,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他板着脸,走过去,一把夺过药膏,语气硬邦邦的:“我自己来!”
龚俊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那……那你记得涂,医生说一天两次,要揉开……”
张哲瀚没理他,自顾自爬上床,背对着他躺下。
龚俊看着他冷淡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关掉自己这边的床头灯,在黑暗中躺平,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拉长。
龚俊听着身边人尽量放轻的呼吸声,知道张哲瀚还没睡着。
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试图靠近那片散发着沐浴露清香的温暖源。
就在他的手臂即将碰到张哲瀚后背时,对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冷冷开口:“再动一下,你就去睡客房…”
龚俊的动作瞬间僵住,手臂讪讪地收了回来,老老实实躺回自己那边,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再惹恼身边这位祖宗。
这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张哲瀚用行动向龚俊诠释了什么叫“冷战到底”。
身体的不适感渐渐消退后,那股憋在心口的火气却越烧越旺,每每想起那天在办公室的屈辱,想起自己是被怎么抱出公司大楼的,张哲瀚就气得牙痒痒。
他开始对龚俊实施全方位的“冷处理”。
言语上,惜字如金。
“吃饭了。”
“嗯。”
“明天降温,多穿点。”
“哦。”
“涵涵好像有点流鼻涕。”
“知道了。”
能用一个字回答的,绝不用两个字。
必要之外的交流,几乎为零。龚俊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没话找话,大多都石沉大海,连个回声都没有。
行动上,划清界限。
晚上睡觉,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张哲瀚要么背对着龚俊,要么直接给他一个后脑勺。
龚俊试探着伸过去的手,总是在碰到之前,就因为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翻身或一声清晰的冷哼而尴尬地缩回。
早晨起床,张哲瀚会刻意错开时间,避免和龚俊在浴室或衣帽间碰面。
如果实在避不开,他也当对方是空气,面无表情地完成自己的事,然后转身离开。
亲密接触,更是想都别想。
龚俊试图通过一些轻微的肢体接触来破冰,比如递东西时“不经意”碰碰手指,或者吃饭时想给张哲瀚夹个菜。
结果,碰手指,张哲瀚会立刻缩回,眼神都不带给他一个;夹菜,张哲瀚会直接把那块菜拨到盘子边上,一口不动,然后放下碗筷,语气平淡:“我吃饱了。”
几次三番下来,龚俊碰了一鼻子灰,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更让龚俊抓心挠肝的是,张哲瀚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女儿。
“涵涵,来,妈妈抱~”
“宝贝真棒,亲亲妈妈!”
“乖,妈妈给你讲小猪佩奇的故事…”
………
那温柔似水的声音,那灿烂治愈的笑容,是龚俊如今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他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那母女俩亲亲热热,自己则被排除在那温馨的氛围之外。
小许涵似乎也察觉到了爸爸妈妈之间的不对劲。
她看看笑得温柔的妈妈,又看看一脸落寞的爸爸,小脑袋歪了歪,伸出小手指着龚俊,对张哲瀚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对爸爸……笑……”
张哲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亲亲女儿的脸蛋,柔声道:“妈妈累了,涵涵自己玩…”
龚俊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这冷战,一打就是将近一个月。
龚俊从一开始的愧疚、讨好,到后来的焦虑、无措,再到现在的……有点委屈和憋闷。
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愿意道歉,愿意弥补,愿意做任何事来求得原谅。
可张哲瀚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拒绝一切沟通和靠近,把他晾在一边,用这种无声的冷漠,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公司里的低气压重新弥漫开来,甚至比之前更甚,员工们私下议论,龚总最近脸色阴沉得吓人,开会时走神,签文件时笔尖都能把纸戳破,显然是在家里受了“重创”。
这天晚上,龚俊应酬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
他推开卧室门,看到张哲瀚正靠在床头看一本摄影杂志,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柔和的侧脸,神情专注而平静。
这一幕,温馨得让龚俊心脏发疼。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张哲瀚这样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样子了。
酒精放大了情绪,也壮大了胆子。
龚俊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漱,而是径直走到床边,在张哲瀚略带诧异和警惕的目光中,蹲了下来。
他仰头看着张哲瀚,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浓重的委屈:
“瀚瀚……你到底还要气多久?”
“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
“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这样不理我……”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他说着,竟有些哽咽,伸手想去抓张哲瀚放在被子上的手。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在他碰到之前,迅速把手收了回去,合上杂志,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喝多了就早点睡…”
说完,他躺下身,拉高被子,直接闭上了眼睛,彻底隔绝了龚俊的视线和声音。
龚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一股混合着酒意、委屈和无力感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他都这样低三下四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没有任何发火的资格。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他颓然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向浴室。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背对着门口的张哲瀚,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是一片复杂的情绪。
有未消的余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软,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执拗。
他知道龚俊难受,知道他在努力弥补。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错了、道歉了,就能立刻翻篇的。
那份被强行对待的屈辱,那份不被信任的伤心,需要时间来平复。
他需要让龚俊真正记住这个教训,记住有些界限,绝不能越过。
所以,这“冷宫”,龚俊还得再待一阵子。
张哲瀚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心里默默想着。
却没想到他正准备关灯睡觉,就听到浴室里男人的“闷哼”声,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
张哲瀚正欲关灯的手顿在半空,眉心微蹙,那声压抑的闷哼不太对劲——不像是醉酒后的不适,更像是……吃痛的抽气。
他维持着侧卧的姿势没动,耳朵却捕捉着浴室的动静。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些慌乱,然后是轻微的、像是金属物品掉落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
张哲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龚俊今晚喝了不少酒,进门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刚才那下,是不是滑倒了?还是……
理智告诉他应该继续冷着,可身体却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放得很轻,走到浴室门前。
磨砂玻璃门透出模糊的光影,看不真切。
里面的人似乎靠在门上,呼吸有些粗重。
张哲瀚抿了抿唇,抬手,指节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龚俊。”
里面的动静瞬间停了,连呼吸声都屏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传来龚俊有些发紧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的平静:“……还没睡?我马上好。”
这声音骗不了人。张哲瀚眉头皱得更紧,手按上门把:“开门。”
“真没事……我穿个衣服就……”
“我让你开门!”张哲瀚的语气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里面沉默了片刻,随后是门锁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温热潮湿的水汽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涌了出来,龚俊站在门后,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浴袍穿得有些凌乱,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张哲瀚的目光迅速扫过他全身,最后定格在他试图藏到身后的左手上,指缝间,正渗出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浅色的瓷砖上,格外刺眼。
“手怎么回事?”张哲瀚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
“没……不小心被剃须刀片划了一下…”龚俊想把受伤的手完全背到身后,却被张哲瀚一把抓住手腕。
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龚俊僵住了,任由张哲瀚将他的手拉到眼前。左手食指上一道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伤口不深,但看起来颇为骇人。
“喝多了,手滑……”龚俊低声解释,带着点狼狈,更多的是一种被抓住现行的无措,他偷瞄着张哲瀚的脸色,那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张哲瀚没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卧室的床边坐下。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龚俊却乖乖跟着,不敢有丝毫反抗。
看着张哲瀚转身去拿医药箱的背影,龚俊心里那点因为受伤而冒头的委屈,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淹没了。
他宁愿张哲瀚继续骂他冷着他,也不想是因为受伤才换来这点关注。
张哲瀚提着医药箱回来,砰地一声放在床头柜上。他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动作麻利地打开包装。
整个过程,他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比任何指责都让龚俊难受。
当冰凉的碘伏棉签触碰到伤口时,龚俊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知道疼了?”张哲瀚终于开口,声音像是结了冰碴子,“喝酒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小心点?用剃须刀的时候脑子在哪?”
他嘴上说着最冷硬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吸掉周围的血迹,消毒,然后撕开创可贴,仔细地贴好,按压平整。
龚俊低着头,看着张哲瀚专注的侧脸和那双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手,心里酸涩得厉害。一个月了,这是张哲瀚第一次主动碰他,离他这么近。
“瀚瀚……”他忍不住低唤,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张哲瀚贴好创可贴,却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依旧握着他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按在创可贴的边缘。
他垂着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卧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一个沉重,一个轻浅。
过了好半晌,就在龚俊以为他会再次抽手离开时,张哲瀚却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让龚俊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抬起头,撞进张哲瀚终于抬起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漠然,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一丝……无可奈何的心疼。
“龚俊,”张哲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沙哑,“你非要这样……逼我心软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龚俊心中积压了一个月的所有堤坝,愧疚、委屈、害怕、思念……种种情绪汹涌而出,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反手紧紧握住张哲瀚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眼眶瞬间红透。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我只是……太想你了……瀚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了……你别不要我……”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遍遍重复着道歉和保证,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滴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砸在了张哲瀚的心上。
张哲瀚看着眼前这个哭得肩膀都在颤抖的男人,看着他手上那个因为自己而贴上的创可贴,感受着手背上那灼人的泪滴。
他筑了一个月的冰冷高墙,在这一刻,终究是裂开了一道缝。
他沉默着,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
只是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抽了张纸巾,有些笨拙地,擦上了龚俊湿漉漉的脸颊。
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
但那无声的妥协,却让龚俊的哭声猛地顿住,随即,是更加汹涌的泪水,和紧紧将他拥入怀中的手臂。
冷战筑起的高墙依然存在,但今夜,墙内下了一场无声的雨。
而雨季,或许终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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