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龚俊的“春天”回归得似乎有点……过于热烈了。

　　和解的第二天，张哲瀚就明显感觉到，那个曾经因为一点冷落就蔫下去的大狗狗，瞬间恢复了活力，并且粘人程度变本加厉。

　　早晨，张哲瀚在衣帽间整理自己的相机包，他今天约了一个小众美术馆的拍摄。刚把镜头装好，一回头，就发现龚俊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眼神眼巴巴地跟着他转。

　　“去公司要迟到了吧？”张哲瀚看了眼时间，提醒道。

　　“不着急，”龚俊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你今天要去哪儿拍？几点回来？中午吃饭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张哲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龚总，你是公司老板，不是查岗的保安…放开，我收拾东西…”

　　“哦…”龚俊不情不愿地松了点力道，但手还环在他腰上，“那……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或者我们出去吃？”

　　“随便，都行…”张哲瀚试图专注于检查相机参数，敷衍着。

　　“别随便啊，‘随便’最难办了……”龚俊开始细数几家餐厅，分析他们的招牌菜。

　　张哲瀚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无奈地看着他：“龚俊，我只是去工作，不是要离家出走…你再啰嗦，我今晚就住工作室不回来了…”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龚俊立刻噤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只是眼神依旧委屈又控诉。

　　好不容易把人哄去公司，张哲瀚以为能清静了。结果刚到美术馆，手机就开始“嗡嗡”作响。

　　【龚俊：到了吗？那边停车方便吗？】

　　【龚俊：[图片]公司楼下咖啡店的新品，看起来不错，给你带一杯？】

　　【龚俊：刚才阿姨录视频涵涵刚才说想你了。[附带家里女儿玩玩具的小视频]】

　　张哲瀚正在调整光线和角度，被消息打断，皱着眉回了句：【在忙，勿扰。】

　　世界清净了半小时。

　　等他休息间隙拿出手机，发现微信未读消息变成了十几条，最后一条是：【[委屈巴巴.jpg]你忙完了吗？】

　　张哲瀚：“………”

　　他简直怀疑龚俊是不是把办公室搬到了手机上。

　　这种“粘人攻势”贯穿了接下来的一周。

　　张哲瀚在书房修图，龚俊总能找到各种理由进来——送水果、问Wi-Fi密码（明明他知道）、甚至只是过来“看看你在干嘛”，然后就像块牛皮糖一样粘在旁边的沙发上，美其名曰“陪工作”，实际就是盯着张哲瀚看，眼神灼热得让人无法忽视。

　　张哲瀚去工作室处理照片，稍微晚回来一点，龚俊的电话必定准时响起，语气小心翼翼，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女儿玩闹的声音，仿佛在用“家”这个概念无声地召唤他。

　　就连张哲瀚接个工作时间以外的普通朋友电话，龚俊也会状似无意地在旁边晃悠，耳朵竖得老高，直到张哲瀚挂断电话，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是XX约我下次采风”，他才会假装若无其事地“哦”一声，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这天，张哲瀚有个需要短途出差两天的拍摄任务，在隔壁市。

　　晚上吃饭时，他刚提了一句，龚俊夹菜的动作瞬间僵住。

　　“两天？”龚俊的声音都变了调，“要去那么久吗？什么地方不能在北京拍？非要跑那么远？”

　　“主题需要，那边的自然风光更合适…”张哲瀚耐心解释。

　　“哦……”龚俊扒拉着碗里的饭，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活像被主人告知即将寄养的大型犬，“那……住的地方安全吗？天气预告说明天要降温，你带够衣服了吗？设备重不重，要不要我送你……”

　　“龚俊，”张哲瀚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我是去工作，一个正常的、短期的、独立的成年人工作行程，我不是小孩子，也不会跑掉，你明白吗？”

　　龚俊对上他清亮的目光，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但他控制不住。

　　那一个月的“冷宫”生涯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实在太大，他恨不得拿根绳子把张哲瀚拴在自己身边，一刻也不分开。

　　他低下头，闷闷地说：“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我想你…”

　　看着他这副样子，张哲瀚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知道龚俊缺乏安全感，这次冷战确实把他吓坏了。

　　“两天而已，很快就回来…”张哲瀚的语气软了下来，“每天给你打电话，行了吧？”

　　龚俊眼睛亮了一下，抬头期待地看着他：“视频吗？”

　　“……行，视频…”

　　“那说好了！”龚俊立刻精神了，开始盘算着，“我给你准备点常用药带上吧？还有充电宝，你那个电量总是不够用……”

　　张哲瀚看着他又开始忙忙叨叨地张罗，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家伙，真是没救了。

　　出差那天，龚俊坚持要送他去高铁站，一路上，叮嘱的话说了一箩筐，直到张哲瀚过了安检，他还站在外面踮着脚望，那眼神，活像是生离死别。

　　张哲瀚走了几步，回头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一软，拿出手机，对着龚俊的方向，快速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却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一样，眼巴巴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背景都透着几分萧索。

　　张哲瀚把照片发给了龚俊。

　　【张哲瀚：走了。看你那傻样。】

　　手机震动，龚俊点开照片，看着镜头里自己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那点离愁别绪，奇异地被这张照片冲淡了不少。

　　【龚俊：[狗狗疯狂摇尾巴.gif]】

　　【龚俊：等你回来！记得视频！】

　　张哲瀚看着回复，笑了笑，收起手机，转身汇入人流。

　　他知道，龚俊这份超乎寻常的粘人，是愧疚和不安的余波，是失而复得后的过度反应。

　　虽然有时候觉得有点烦，有点被打扰，但……似乎也并不全然是讨厌。

　　或许，他也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重新确认彼此在对方生活中的存在感。

　　毕竟，爱有时候就是这样，带着点笨拙的、过度的、甚至让人哭笑不得的依赖。

　　而作为摄影师，他擅长捕捉光影，定格瞬间。那么，用一点耐心，来安抚这只受惊后变得格外粘人的大型犬，大概也是他愿意纳入生活的、另一种形式的“构图”吧…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

　　张哲瀚靠在椅背上，戴着降噪耳机，闭目养神，可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龚俊在车站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龚俊发来的微信。

　　【龚俊：[图片]】

　　【龚俊：涵涵说想你了。】

　　图片里，小许涵抱着张哲瀚常放在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小脸埋在上面，噘着嘴，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镜头，一副小委屈的模样。

　　张哲瀚失笑，这“教唆”女儿卖萌的招数，也太明显了。

　　他回了条语音：“知道了，告诉涵涵，妈妈很快就回来…”

　　几乎是秒回。

　　【龚俊：我也想了。】

　　【张哲瀚：……才分开半小时。】

　　【龚俊：半小时也很长！[理直气壮.jpg]】

　　张哲瀚无奈地摇头，没再回复，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决定清静一会儿。

　　他知道，要是继续聊下去，龚俊能一路从他上车聊到他下车。

　　抵达目的地，入住酒店，刚把设备放下，龚俊的视频请求就弹了过来。

　　张哲瀚叹了口气，接通。

　　屏幕里立刻出现龚俊放大的脸，背景是家里的书房。

　　“到了？酒店环境怎么样？安全吗？”龚俊连珠炮似的发问，眼神仔细地扫描着张哲瀚身后的背景。

　　“刚到，挺好的，安全…”张哲瀚言简意赅，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了？没问题吧？”

　　“嗯……看着还行。”龚俊稍微放心，又盯着他看，“你脸色有点不好，路上累不累？午饭吃了吗？”

　　“不累，待会儿就去吃…”张哲瀚走到窗边，把摄像头切换到后置，对着窗外，“看，这边风景不错，明天就在这附近拍…”

　　窗外是连绵的山峦，植被茂密，远处有薄雾缭绕，确实很有意境。

　　“哦……”龚俊的注意力却似乎不在风景上，小声嘀咕，“一个人去山里啊……注意安全，找个当地向导吧……”

　　“龚俊，”张哲瀚把摄像头切回来，看着屏幕里的人，“我有团队，不是一个人…而且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探险的…你老婆不是傻子…”

　　“我知道，我就是……”龚俊语塞，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紧张，摸了摸鼻子，“那你忙吧，记得按时吃饭，晚上视频？”

　　“看情况，晚上可能要整理设备，不一定有空…”张哲瀚没把话说死。

　　龚俊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吧……那你不忙的时候找我…”

　　挂了视频，张哲瀚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清的暖意。

　　这种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的感觉，在经历了一个月的冰冷隔绝后，显得格外珍贵，哪怕方式有点“烦人”。

　　接下来的两天，龚俊果然恪守着“适度骚扰”的原则——早中晚三次问候雷打不动，看到有趣的新闻、公司的新鲜事、或者女儿萌萌的小视频，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张哲瀚。

　　晚上如果张哲瀚有空，就视频一会儿，大多是龚俊在说，张哲瀚偶尔应几句，或者听着他和女儿在镜头那边互动。

　　张哲瀚发现，这种保持一定距离的“线上联系”，反而让两人找到了一种更舒适的相处节奏。

　　他专注于自己的工作，闲暇时看看龚俊发来的生活碎片，感受到那份牵挂，却并不被打扰。

　　第二天下午，拍摄任务提前顺利完成。

　　张哲瀚看着时间还早，改了签，坐上了提前一趟回北京的高铁。

　　他没有告诉龚俊，想给他一个惊喜。

　　到北京时，华灯初上，张哲瀚拖着行李箱，背着相机包，走出出站口。

　　夜风微凉，他正准备拿出手机叫车，一抬头，却猛地愣在了原地。

　　出站口不远处的柱子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靠在那里，低着头看手机，眉头微蹙，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暖黄的路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带也松了些，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慵懒。

　　是龚俊。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他应该刚下班不久，或者还在应酬。

　　张哲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涌过。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因为他的“缺席”而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

　　也许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龚俊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龚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本该在几百里外的张哲瀚，就那样真实地站在几步开外，带着一丝风尘和浅浅的笑意望着他。

　　他脸上的烦躁和落寞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一把将张哲瀚连人带行李箱紧紧搂进怀里！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晚上的车吗？”龚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投来或好奇或善意的目光。

　　张哲瀚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提前结束了……你先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龚俊嘟囔着，非但没松，反而低头在他颈窝里用力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狗狗，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张哲瀚的气息，混合着旅途的微尘和熟悉的淡香，让他无比安心，“我想死你了，瀚瀚…”

　　两天，比他想象中难熬得多。

　　没有张哲瀚的家，空荡得让人心慌，他推掉了晚上的饭局，鬼使神差地就开车到了车站，明明知道时间还早，却还是忍不住在这里等着，哪怕只是离他回来的时间近一点。

　　张哲瀚感受着他毫不掩饰的思念和依赖，心里最后那点因为被过度“监控”而产生的小小不耐，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放松身体，任由龚俊抱着，轻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来接你……”龚俊闷闷地说，理直气壮中带着点委屈，“算着时间差不多，就来了…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

　　张哲瀚心里软成一片，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他：“好了，回家吧，涵涵该等急了…”

　　听到“回家”两个字，龚俊才终于舍得松开一点，但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张哲瀚的手腕，另一手自然地接过他的行李箱和相机包，眼神亮得惊人：“走，回家！”

　　车上，龚俊的心情明显雀跃无比，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侧头看张哲瀚一眼，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工作顺利吗？”

　　“嗯。”

　　“累不累？”

　　“还好。”

　　“晚上想吃什么？家里阿姨准备了汤，要不要再点点别的？”

　　“都行…”

　　对话依旧简洁，但氛围却温馨而自然，龚俊不再像之前那样刨根问底，只是享受着爱人就在身边的踏实感。

　　等红灯的间隙，他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张哲瀚放在腿上的手。

　　张哲瀚指尖微动，没有抽回，反而翻转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龚俊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紧紧回握住。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

　　窗外的霓虹闪烁，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缱绻。

　　张哲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又看看身边男人专注开车的侧脸和那双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忽然觉得，偶尔出趟差，似乎也不错。

　　至少，回来时能看到这只大狗狗如此毫不掩饰的、热烈的欢迎仪式。

　　而这份粘人，或许正是龚俊表达“我爱你”的，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

　　他微微收紧了手指，回应着那份紧握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