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失魂落魄地在宫道上缓缓走着,方才寝殿中的一幕幕如刀锋般在他心头反复剐过。
破碎的啜泣和绝望的哀求都化作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扶着朱红宫墙勉强站稳,忽然喉头一甜,竟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殷红的血滴溅落在青石板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冯相!”元梦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上前搀扶,“快传太医!”
冯玉摆了摆手,用袖口拭去唇边的血迹,这口淤血吐出来,胸口的窒闷反而舒缓了几分,可那股深切的疼痛依旧盘踞在心间,挥之不去。
“带我…去见陛下。”他声音沙哑。
既然注定要有人来做这个恶人,那么他愿意背负这一切。
行至寝殿外,守门的太监低声回禀:“陛下方才歇下。”
正当冯玉踌躇之际,一道墨色的身影从殿内溜了出来,墨鱼认得这位常来的客人,亲昵地绕到他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他的官靴。
冯玉缓缓蹲下身,指尖轻柔地抚过墨油光滑的皮毛,小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在他掌心蹭了又蹭。
“你怎么跑出来了,”他扯了扯唇角,“不是说要好好保护陛下吗?”
墨鱼喵了几声。
冯玉将墨鱼轻轻抱起,小家伙温顺地伏在他怀中,他起身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去通报吧,”他对守门太监说道,声音很轻,“就说冯玉求见。”
肖战被叫醒时还有些起床气,眉心微蹙,眼角还带着一丝倦意。
他抱着墨鱼,手指懒懒地顺着毛尖,一下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漠,“冯相既然见过人了,还有何事要急着来报?”
冯玉站在殿中央,神情凝重,唇角动了几次,却迟迟未开口,那种犹豫不言的气息,比任何一句坏消息都更令人不安。
肖战注意到他神色的不对,原本半支着的身子终于坐直,目光微沉:“出了什么事?”
冯玉垂下眼帘,“陛下,王爷,中毒了。”
空气倏地凝固。
肖战愣了半瞬,像是没听清似的,随即,他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墨鱼受到惊吓,直接从怀中跳了下去。
他踉跄地走过去,猛地攥住冯玉的衣襟,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他中了毒?什么时候的事?”
冯玉看他一眼,那双眼里血丝遍布,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很久之前。”
话音落下,殿中安静得可怕。
肖战的手一寸寸松开,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连呼吸都停滞了,他失神地站在原地。
半晌,一声极轻的笑从喉间逸出,飘忽得如同呓语。
“你在开玩笑,对吧?”他眼底是一片破碎,“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中毒?”
冯玉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从前臣也百思不解,为何先帝既敢放权让王爷镇守边疆,又怎么允许太上皇册封他为异姓王…与他平起平坐…”
“当年我曾当面问过王爷,他却始终避而不谈,后来我也如天下人所想的那样,只是为了平息众怒,便没有再深究。”
“时至今日,我才知晓王爷自幼被困宫中,那些年…每日膳食中都被人掺了毒,剂量虽微,但经年累月…”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太医曾断言,他根本活不过……”
肖战猛地抬手,声音破碎不堪:“别说了……”眼眶红得骇人,每一个字都像从撕裂的胸腔里挤出来,“求你…别再说下去……”
冯玉恍若未闻,他声音哽咽,执意要说下去,“活不过三十…”
“我让你别说了!”肖战崩溃的声音几乎撕裂了空气,他眼眶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双肩不住颤抖。
半晌,失魂般笑了下,那笑意近乎悲怆:“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一次一次推开我对吗?”
空气死寂。
冯玉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开口:“王爷说,你穿红色最好看…他说若早知盖头下是你,拜堂时腰该弯得更低些,那红盖头…也该由他亲手为你掀起。”
“他说他知道若将实情告诉你,你绝不会独活……他说你那样鲜活,那样耀眼,本该如天上明月,被世人仰望,而不是落在他这片荒芜之地,陪他一同凋零。”
“他说……等他走后,就把他葬在离你近些的地方,苍岭山他去看过好几回,那儿风水好,也清净……能远远望见皇城。”
肖战听着这一番番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无声地淌了满脸。
冯玉的声音越来越轻:“他说他宁愿你恨他、怨他,也不要你为他死。”
“他说他这一生……太苦了,苦得他几乎忘了甜是什么滋味……”
“直到遇见你。”
“他说……他也是有心的啊。”
肖战听到这句话彻底崩溃,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洪流吞没,嘶吼出声,泪水顺着脸颊涌下,模糊了视线。
他的胸腔像被撕裂,几乎让人窒息。
原来那些冷漠是假的,疏远是假的,联姻是假的。
原来…
冯玉把药瓶递过去,“李神医说,王爷中毒已深,此药不过是饮鸩止渴,需每半月服下一剂,方能强行压制毒性。”
“这次的药,我没给他。”
“刚刚…王爷毒性发作了。”
话音未落,肖战已如离弦之箭,抓着那救命的药瓶,疯了一般向着永寿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推开门殿内一片死寂。
那个曾睥睨天下的人,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上,仿佛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连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肖战。
“皇叔!”他跌跪在榻前,颤抖的手捧住那人冰冷的脸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看着王一博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也没有回应,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颤抖着掏出那个药瓶,瓶身在他掌心颠簸碰撞,发出急促的碎响。
又手忙脚乱地倒出药丸,可那人双唇紧闭,牙关紧锁,任凭他如何呼唤都毫无反应。
“你吃啊……你吃下去啊!”肖战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太医呢!太医!”
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放入自己口中,颤抖地捧住王一博的脸颊,用舌尖顶开那唇齿,将含着解药一点点渡了过去。
“皇叔…”他无助到极点,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落,声音破碎:“皇叔…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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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