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儿两岁那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凛冽。
一场突如其来的严重肺炎袭击了小家伙,原本活蹦乱跳的小人儿瞬间被病痛击倒,蔫蔫地蜷缩在病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费力,每一次咳嗽都像重锤砸在夫夫俩的心上。
那段时间,医院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
夫夫俩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轮流守着女儿,龚俊负责处理必须由他出面的事务,一有空就立刻赶到医院,替换下张哲瀚,让他能稍微喘口气。
而张哲瀚则承担了大部分的陪护工作,他心思细腻,更能察觉女儿细微的不适,喂药、擦身、物理降温,他做得一丝不苟,几乎寸步不离。
看着宝贝女儿因为扎针哭得声嘶力竭,因为发烧难受得哼哼唧唧,却还懂事地不闹腾,只是用湿漉漉的大眼睛依赖地看着他们,两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心疼得要命。
龚俊常常在女儿睡熟后,紧紧握着那只没打针的小手,眼眶泛红,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经过一周多精心的治疗和守护,小家伙的烧终于退了,肺炎得到了控制,精神也一天天好起来,重新恢复了活力,开始在病房里咿咿呀呀,指着窗外飞过的小鸟兴奋地挥舞小手。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巨大的疲惫感这才如同潮水般向两人涌来。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进来,小许涵在龚俊怀里玩着玩具,咯咯直笑,龚俊逗着女儿,脸上是许久未见的轻松笑容,他下意识地抬头,想跟坐在对面的张哲瀚分享这份喜悦。
目光触及到张哲瀚的瞬间,龚俊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张哲瀚竟然瘦了这么多!
原本合身的毛衣此刻显得有些空荡,清晰地勾勒出肩膀伶仃的轮廓。
脸颊凹陷下去,下巴尖得厉害,脸上几乎没什么肉了,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却也格外空洞,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憔悴和疲惫,眼下的乌青即使是在暖色的阳光下也清晰可见,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女儿,嘴角带着一丝欣慰的浅笑,但那笑容仿佛是用尽最后力气支撑起来的,脆弱得让人心慌。
龚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段兵荒马乱、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儿身上的日子里,张哲瀚是如何以一种近乎燃烧自己的方式在支撑着。
他默默地承担了最繁重、最磨人的陪护任务,把所有的心疼、焦虑和压力都埋在了心里,不曾抱怨一句,只是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
而他,竟然直到此刻,直到女儿好转,才猛然发现。
“瀚瀚……”龚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轻轻把女儿放到旁边的儿童床上,快步走到张哲瀚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心疼得无以复加,“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他伸出手,想碰碰张哲瀚消瘦的脸颊,却又怕碰碎了似的,手指停在半空。
张哲瀚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容,避开了龚俊的手,语气轻描淡写:“有吗?可能是最近没睡好…不碍事…”
“怎么会没事!”龚俊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又怕吓到女儿,赶紧压低,带着浓浓的愧疚和自责,“都怪我,光顾着担心涵涵,都没注意到你……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怎么吃饭?也没睡好?”
他想起来了,每次他带饭过来,张哲瀚总是说“待会儿吃”,或者随便扒拉几口就说饱了;晚上他坚持要守夜时,张哲瀚即使躺下,也总是翻来覆去,睡眠极浅,一点女儿的动静就会立刻惊醒。
他以为只是暂时的劳累,却没想到……
“真没事,”张哲瀚看着他焦急心疼的样子,心里一暖,但连日积累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让他连多说几句话都觉得费力,“就是有点累,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时,小许涵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朝着张哲瀚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抱……”
张哲瀚立刻站起身,脸上瞬间焕发出温柔的光彩,仿佛刚才的憔悴只是幻觉,他走过去,轻松地将女儿抱进怀里,柔声哄着:“妈妈在呢,涵涵真乖…”
龚俊看着他那仿佛本能般挺直的、却更显单薄的背影,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站起身,从身后,轻轻地、却坚定地,将张哲瀚和女儿一起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再带有任何情欲的色彩,只有满满的心疼、愧疚和难以言喻的珍视。
“对不起…”龚俊将脸埋在他瘦削的肩胛骨处,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辛苦你了,瀚瀚…谢谢你…”
谢谢你撑起了我们的女儿,撑起了这个家。
张哲瀚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回头,只是任由他抱着,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暖和依靠,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似乎在那一刻,终于可以稍微松懈下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傻瓜……她也是我的女儿啊…”
女儿出院回家的那天,龚俊几乎是把他老婆当成了易碎品来对待。
所有事情一手包办,坚决不让张哲瀚再操一点心。
他勒令张哲瀚必须卧床休息,一日三餐变着花样亲自盯着他吃,晚上更是强制性地搂着他,逼他入睡,哪怕自己困得眼皮打架,也要确认张哲瀚呼吸平稳绵长了才敢合眼。
张哲瀚由着他折腾,虽然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但那份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感觉,像暖流一样,悄然滋养着他疲惫不堪的身心。
他知道,这次女儿的生病,不仅考验了他们的承受能力,也更深刻地让他们明白了彼此在对方生命中的重量。
窗外的冬雪渐渐消融,春意开始在枝头萌动。
在龚俊近乎“填鸭式”的精心投喂和严密监督下,张哲瀚的脸上终于渐渐恢复了血色,消瘦的脸颊也丰润了些许,眼底的疲惫慢慢散去,重新变得清亮有神。
阳光好的午后,他会和龚俊一起,带着已经完全康复、精力旺盛的女儿在院子里玩耍,看着小丫头像只快乐的小鸟跑来跑去,清脆的笑声洒满整个庭院。
可龚俊心头的那点焦虑,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缠绕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他盯着张哲瀚依旧消瘦,而且怎么都没办法回到之前圆润的脸,整个人近乎偏执。
餐桌上,他变着法地让阿姨炖补汤,红烧蹄髈、山药排骨、当归乌鸡……浓白的汤汁散发着营养的气息,他殷切地盛到张哲瀚碗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喝下去。
“瀚瀚,再喝一碗?今天这汤熬了好久…”
张哲瀚放下勺子,无奈地擦擦嘴:“真喝不下了,再喝该积食了…”
龚俊看着他依旧清晰的下颌线,和虽然比住院时好了些、但远未恢复到从前那般莹润的脸颊,心里空落落的。
那碗浓汤,仿佛只是倒进了一个无底洞,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下午茶的点心,他从五星级酒店订了精致的奶油蛋糕,糖分热量绝对超标的那种,推到张哲瀚面前。
“尝尝,据说他家奶油用的都是最好的,不腻…”
张哲瀚挖了一小勺,点点头:“嗯,是挺好吃的。”然后,就放下了小叉子,拿起旁边的柠檬水。
“就吃这么点?”龚俊忍不住问。
“嗯,尝尝味道就行了…”张哲瀚拿起旁边的相机,翻看今天拍的女儿在院子里追泡泡的照片,显然对那碟高热量蛋糕兴趣缺缺。
龚俊盯着那块只缺了一个小角的蛋糕,眉头拧成了结。
晚上,张哲瀚洗完澡出来,穿着丝质睡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沐浴后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但腰身那里,睡袍空荡荡地贴着,更显出一种易碎的清瘦。
龚俊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心里那股无名火混合着焦虑和心疼,烧得他坐立难安。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张哲瀚,手臂环住那截细得让他心慌的腰,下巴抵在他还带着湿气的肩头,闷闷地说:“瀚瀚,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张哲瀚正拿着毛巾擦头发,闻言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男人紧锁的眉头和写满担忧的眼睛,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
“我体质从小到大就这样,不容易胖,之前那是……”他顿了顿,语气平淡,“之前怀孕,然后生完涵涵还没恢复好,而且每天闲的,被你喂的…”
意思是,之前没那么忙,又被龚俊见缝插针地各种投喂,才长了点肉。
现在他工作逐渐恢复,又要带孩子,消耗大,自然就瘦回去了。
可这话听在龚俊耳朵里,却自动翻译成了——都是因为他照顾不周,才让老婆累瘦了。
愧疚感瞬间爆棚。
“从明天起,我给你当助理,”龚俊收紧手臂,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你去哪儿拍,我跟到哪儿,保证把你三餐都安排好,绝不让你饿着累着!”
张哲瀚失笑,放下毛巾,转过身看着他:“龚总…你公司不要啦?跟着我满山野跑,给我打反光板?”
“公司没我几天垮不了!”龚俊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灼灼,“反正,我必须得把你掉的肉养回来!”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仿佛养不回肉就是世界末日的模样,张哲瀚心里那点因为被过度关注而产生的无奈,渐渐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
他知道,龚俊这份执拗,源于深爱,也源于那次女儿生病时他后知后觉的惊吓。
“随你吧,”张哲瀚最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龚俊紧蹙的眉心,“别绷这么紧,我没事…体检报告你不是看过嘛…”
他主动凑过去,在龚俊唇上轻轻碰了一下,“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工作室…”
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像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龚俊心头大部分的焦躁。
他愣愣地看着张哲瀚走向床边的背影,摸了摸还残留着柔软触感的嘴唇,心跳终于平稳了些许。
好吧,慢慢来。
他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再给瀚瀚压力。
但只要一看到张哲瀚纤细的手腕,清瘦的侧影,那种想要把他喂得圆润一点、再圆润一点的念头,就顽固地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几乎成了龚俊的一个心病。
他甚至偷偷咨询了营养师,调整了家里的食谱,更加注重营养均衡和热量补充。
他推掉了不少不必要的应酬,尽量准时回家,陪着张哲瀚和女儿吃饭,监督他多吃。
张哲瀚去外地拍摄,他就算不能跟去,也会提前安排好当地的餐厅,定时定点地送餐到酒店,还会“查岗”视频,确认张哲瀚有在好好吃饭。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张哲瀚不是不感动,但有时也觉得有些负担。
尤其是当他沉浸在工作中,或者本身胃口不佳时,龚俊那种殷切到几乎带着压迫感的注视,会让他感到些许窒息。
这天,张哲瀚接了一个杂志封面的拍摄,地点在郊外的一个马场。
为了捕捉晨光,团队需要凌晨出发。
前一天晚上,龚俊看着张哲瀚收拾设备,眉头又锁了起来:“明天几点能回来?那边风大,我让阿姨给你准备件厚外套带上吧?还有,早餐必须吃,我让人送到马场去……”
“龚俊,”张哲瀚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是去工作,不是去荒野求生,这些我们团队都有准备,我自己也会安排好…”
他拉上相机包的拉链,抬眼看向龚俊,眼神平静却坚定:“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别……别总把我当涵涵一样盯着,行吗?”
龚俊被他看得一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方清澈的目光中,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看到了张哲瀚眼底那抹被过度关心后的无奈和坚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份因为爱而生的焦虑,或许正在变成一种束缚。
他的瀚瀚,是独立、强大、有自己事业和追求的个体,不是需要被他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好,”龚俊最终低下头,声音有些哑,“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他走上前,帮张哲瀚把沉重的三脚架提起来,送他到门口,没有再絮叨,只是轻轻抱了他一下,“早点回来…”
张哲瀚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地“放手”,随即,眼神柔和下来,回抱了他一下:“嗯,走了…”
看着张哲瀚的车消失在夜色中,龚俊站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但另一种情绪却在悄然滋生——他应该相信瀚瀚。
马场的拍摄异常顺利。
张哲瀚完全沉浸在工作的热情里,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时间。
直到午后,拍摄才告一段落。
团队开始收拾器材,张哲瀚坐在一旁的休息区,翻看相机里的成片,嘴角带着满意的笑意。
这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马场,在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的竟是龚俊。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锁定了张哲瀚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阳光下那个专注工作的爱人。
张哲瀚似乎心有灵犀,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龚俊率先反应过来,他举起手里的食盒,对着张哲瀚笑了笑,没有靠近,只是用口型无声地说:“路过,给你送点吃的…”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急切地冲过来,没有连珠炮似的追问“累不累饿不饿”,更没有试图干涉他的工作。
他只是站在那里,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眼神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张哲瀚看着那个站在春光里、手里提着食盒、眼神有些忐忑的男人,看着他身后辽阔的草场和蔚蓝的天空,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忽然就松弛了下来。
他合上相机,站起身,朝着龚俊的方向,主动走了过去。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
他走到龚俊面前,接过那个还带着温热的食盒,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龚俊的手背。
“正好饿了,”他抬起头,对龚俊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比马场上空的阳光还要耀眼,“谢谢…”
龚俊看着他脸上久违的、轻松而真实的笑容,看着他眼底闪烁的光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他忽然明白了。
他爱的,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独立、在镜头后闪闪发光的张哲瀚。
健康很重要,长肉也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瀚瀚,能够一直这样,自由地、快乐地,做他热爱的事情,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光芒。
而他需要做的,不是将他圈养在温室,而是成为他身后最坚实的后盾,在他需要的时候,送上一份温暖的食粮,和一个随时可以依靠的港湾。
龚俊也笑了起来,伸手,极其自然地帮张哲瀚拂去肩头沾染的一根草屑。
“不客气,”他轻声说,目光缱绻,“拍完了吗?回家?”
“嗯,”张哲瀚点头,拎着食盒,转身朝团队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等他的龚俊,眉眼弯弯,“等着,马上好…”
春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
龚俊想,圆润一点固然好,但这样生机勃勃、眼底有光的瀚瀚,才是最好的。
而他,会一直守护着这份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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