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俊——」

一声软乎乎的嘟囔穿透了会议室凝重的空气。偌大的投影幕前，龚俊正冷着脸指点江山，剖析着下一季度的市场战略，声音没有半分温度。这声黏糊糊的叫唤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满室隐秘的涟漪。

董事和高管们齐刷刷低下头，肩膀微不可查地耸动，没人敢真的笑出声。

龚俊的话音顿住，侧过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从他臂弯下钻出来，张哲瀚仰着脸，眼睛澄澈得像个孩子，全然不顾周遭环境，只用力拽着他的西装下摆：“要抱～”

他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淡淡气味，混合着龚俊家里那款专属沐浴露的奶香。

龚俊面上冰霜瞬间消融，那点被打断的不悦连影子都寻不见。他极其自然地弯腰，手臂穿过张哲瀚的膝弯，将人稳稳当当地抱小孩一样托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臂弯里。张哲瀚心满意足，立刻像只树袋熊，手脚并用地缠紧他，脸颊埋进他颈窝，蹭了蹭。

“继续。”龚俊调整了下姿势，让怀里的人靠得更舒服，目光扫过下方时，已恢复一贯的锐利，仿佛脖子上挂个大型人形挂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多看一眼。

只有龚俊知道，颈侧皮肤感受到的，是张哲瀚平稳温热的呼吸，以及一点点，属于记忆深处、久违了的依赖。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脑部受创，记忆功能区受损，认知水平大概……退化到十五六岁左右。”

十五六岁。龚俊垂下眼帘，看着怀里这颗黑乎乎的脑袋顶。那正好是他们初中同桌的年纪。

那时的张哲瀚，在所有人面前都安静得像一抹影子，说话细声细气，眼神总是躲闪。唯独对龚俊，他会小心翼翼地递过半块橡皮，会在午休时，趁龚俊假寐，把舍不得吃的糖果轻轻放在他桌肚里。

高中不同班，偶尔在拥挤的走廊相遇，人潮推搡间，龚俊总能感到一只微凉汗湿的手飞快地塞过来一颗水果糖，糖纸都被攥得发了潮。他回头，只捕捉到那个仓皇逃开的、泛红的耳尖。

大学毕业散伙饭那晚，他在租住的破旧公寓门口，捡到一只醉得东倒西歪的小猫。张哲瀚整个人红彤彤的，挂在他身上，仰着头，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衬衫上，口齿不清地控诉：“龚俊……你个骗子……你说过，等我考上研……就，就和我在一起的！”

后来，他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他脱离家族自己捣鼓游戏公司，张哲瀚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陪他熬过最难的初创期。公司终于上市，庆功宴的酒杯还没凉透，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车祸，失忆。

他的小刺猬，收起了所有面对外界时坚硬的刺，也弄丢了那些共同成长的岁月，唯独剩下了那个六岁时就认定的、全世界唯一的他。

会议在一种诡异而安静的氛围中结束。高管们鱼贯而出，最后一个离开的助理贴心地将门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俊俊，”张哲瀚从他颈窝里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困了。”

龚俊抱着他走向休息室，将他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想抽身去倒水，衣角却被紧紧攥住。

“别走。”那眼神里满是惶恐，仿佛他是会被丢弃的玩具。

龚俊心尖最软的地方被狠狠掐了一下。他俯身，温热的唇瓣蹭过那微微发烫的耳垂，感受到身下的人轻轻一颤。

他低笑，气息拂过敏感的肌肤，声音里含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宠溺：

“现在好了，可以合法地养你一辈子了，我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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