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绵延不息的车流开始有序注入这条横亘在联盟军校和首都外交学院之间的中央大道,天空完全亮了,电台播报的声音穿插在被严格限制分贝的十字路口。
王一博搭上第一班公交车,他坐在窗户边,视线随意看向远处的一块超大LED屏幕。
早间新闻进行到国际时事环节,主播的专业能力很强,画面上播放的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当地时间9月20日上午,G独立国副总统xx正式获得本年度总统大选候选人提名资格,由G独立国麦合媒体发布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投票通道打开仅八个小时内,xx在南部选区的得票率就已经遥遥领先于其他候选人……“
二十年前,联盟和G独立国曾就西北部边界问题发生局部冲突,开火交战一个月后,以G独立国让步、多次请求谈判收场,至今,两国建立外交关系也不过才八年时间。
车辆继续顺着市区主要干道往前驶去,王一博把注意力收回,巧的是,收音机此时又传来一段清晰的采访音频,是关于无国界医生南星的个人专访。
接着就是娱乐板块,当然,专访结束后的十五秒钟里电台还插了个医疗器械的广告,王一博购买的维稳药剂就来自于这家公司。
撇开滋滋的电流声,似乎大部分乘客都抓住了那个即将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重点,即联盟最大军火制造商梁氏集团将与可再生能源巨头荣氏集团联姻,两家在今日举办订婚宴,届时可一睹联盟首都所有名流齐聚的盛况,好不热闹。
一路小跑,王一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他携带的随身物品被安保一一翻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能放行。
一进到里面马上就有负责人把他领到乐团的休息区,对方让他赶快去换衣服,“流程都清楚了吧,除了首席演奏的时间,其余的你就去泳池边上那架钢琴前坐着一直弹。”
“好。”
王一博的钢琴是在水郡湾学的,教他的老师是曾经任职于联盟中央乐团的一位音乐家,后来移民出国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他时常在节假日问候对方。
普通人的一天有24个小时,对于王一博而言,当他被父亲当成一件替代品,为了争取尽可能多的利益而精心打造时,这无数个24小时就没有哪一分钟是真实属于他自己的。
今天宴会的主人把中央乐团请来表演,将要演奏两首曲子,其他时间都由王一博一个人弹钢琴,以保证宴会期间主要场地能沉浸在环绕的乐声里。
这是一份报酬可观的临时工作,却没有哪个成员愿意接下它,因为乐团的成员们可以接受邀请,用艺术家的姿态向来到现场的宾客呈现一番精彩绝伦的听觉盛宴,但绝不可能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连续弹上几小时的琴,拉下脸来只为了那么点钱。
他们不需要过得这么辛苦,只有安逸圈外的人才不得不在泥潭里打滚,这些人没有欣赏月亮的心情,每天光是为了摆脱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去迎接太阳就已经过得很辛苦了。
到此刻为止,很难说王一博想要仰望月亮的念头是否还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毕竟他见过和那个人顶配的对象,显而易见的是,站在那个人身边的怎么都不会是平凡普通的他。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客套的社交对白随着减速驶入停车场的汽车,缓慢越过大门再穿透庄园的宁静。
其中一辆车的车窗徐徐摇下,卡在一个奇妙的高度,从天空倾落的阳光顺理成章地笼罩住alpha的半张脸庞,远远看着就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他在画家笔下生动鲜活,是观赏者眼中永远不会枯萎的永生花。
视线上移,订婚宴的主角梁浔就站在二楼露台上,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无需保姆带路,肖战轻车熟路来到露台。
梁浔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肖少爷,你穿礼服来恶心我呢?这个婚你替我订了吧。”
“订婚只是暂时的。”肖战没理会梁浔的话,“别那么沮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边境。”
“肖叔叔不会同意的。”
“有点道理,那我不去了。”
“绑也要把你绑去。”
轻缓的钢琴音响起,搭载着满园的花香和鸟鸣而来,好几秒后,梁浔忽然笑了笑,说了句不着边的话,“要不,我送你两张中央乐团的票吧,听说下周六有新曲演出。”
“两张?”肖战不理解梁浔的用意,“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听?”
“能是能,不过我更倾向于你会想邀请同校的某个人去。”梁浔直白得有点委婉。
“你的思维太发散了。”肖战转身坐在沙发上,目光的落脚点不知道在哪儿,很平缓的语调,仿佛在听梁浔编一个别人的故事,“想象力也很丰富。”
“我又没指名道姓。”梁浔微微挑眉,单手滑着手机屏幕,消息跳出来的时候脸色立刻暗了下去,“姓荣的来了,爷爷点名让我去换身衣服。”
肖战点头:“嗯,我自己走走。”
梁浔走后,有侍应来给肖战送点心和果盘,他随口问了一句:“弹钢琴的老师是中央乐团的么?”
侍应可能是没料到肖战会问这个问题,于是回答之前还特地扭头看了看露台下方,斟酌着说:“只是一个兼职生,中央乐团的演奏还没开始。”
“他要弹多久?”肖战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任何起伏,“一天?”明明是普通的提问,但他总是很容易给被提问者一种审讯的错觉。
侍应恭恭敬敬地告诉肖战:“是的,弹到宴会结束。”
“那要弹很久了。”肖战抿了一口温茶,吃的一口没动,他放下茶杯站起来,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机器人才能熬这么久。”
肖战来过这里很多次,读幼稚园时就和梁浔一块玩,家里的侍应和保姆都认识他。
在联盟的名流圈里,资源置换是普遍性的,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被定义了用途,肖战思考过,他和梁浔之所以有成为朋友的可能,大概是迎合了彼此家族长期合作的意愿,毕竟他父亲从地检厅长走向中央检察总长只花短短了两年,就在这两年里,梁氏集团把第三大军火商给吞掉了,连骨头渣都不剩。
从得知订婚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好像彻底预见了自己不反抗的下场,那种被视作提线木偶的无力感,还有无处不在的监视和窥探,无一不令他头皮发麻。
但同时他也不能否认,他在物质层面享受到的东西是很多人这辈子都触摸不到的。
浅显易懂的是,所有宴会场所都是一个阶层分明的地方,说不定那个扮演唱片机的兼职生和他同龄,而他们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混沌的思绪让肖战暂时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到泳池边来的,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钢琴声停得很不是时候,映入眼帘的一幕也很割裂。
肖战慢慢走过去,他闻到红酒醇厚的香味,看见一滩红色液体泼洒在兼职生的身上,不,应该是泼在脸上顺着流下来了。
“你没资格弹这首曲子。”
说话的是订婚宴的另一个主角荣羡安,肖战和她见过一次面,了解不多,印象模糊。
至于被泼红酒的兼职生,肖战有种熟悉的感觉,恰好,对方的脸侧了点角度,心有灵犀般验证了肖战的猜想。
他踌躇不前,因为父亲肖迟也来参加宴会了,他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监视之中,哪怕肖迟人不在这里。
“抱歉,没能让您满意。”
忽略睫毛眼皮上挂有的红酒,王一博第一反应是站起来道歉认错,然后对泼他的人鞠躬。
没关系,尽量把麻烦的严重程度降到最低他就没关系。
荣羡安的脾气来得奇怪,一上来就表现得这么跋扈不是她平时的作风,她走的也很快,让王一博的道歉被重重地砸向地面。
管事的摆摆手,示意王一博先回休息区,旁观宾客们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
王一博抬手抹去糊在脸颊上的湿粘液体,他想低着头走路,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几米开外的人仅用一个眼神就绊住了他的步伐。
他们没有打招呼,是王一博先挪开目光的,因为不想被肖战看见自己这副狼狈难堪的模样,他其实很在意肖战对他的看法,好的,坏的,也许是不存在的。
留在休息区的乐手很少,大家也不怎么交谈,一部分人已经进到宴会厅里社交了,更衣室空旷安静,王一博独自走到最靠里的储物柜旁边,沉默着脱下外套,再一粒一粒地解开衬衫扣子。
屋子里弥漫着酒味,尽头深处的光线不好,王一博抱着团成一团的衣服,后背靠上柜子没有把动作继续下去,空气中的尘埃浮在他长久不眨的眼睫毛周围。
咔嗒——
清脆的落锁声让尘埃动了动,王一博以为是乐团其他人关的门,就没抬头看过去,而是坐下来把皱巴巴的衬衫在大腿上铺平展开。
脚步由远及近,在他面前按下暂停键。
“有没有备用衣物?”
王一博愣住了,大脑和无信号的电视机一样,洋洋洒洒地下起雪花,手指僵硬地按在衣领边缘,屏住气息不敢抬眼往上看。
“有的。”下意识的回应挽救了王一博濒临瘫痪的语言系统,连他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颤得有多不正常。
“还能弹琴吗?”
“能。”但是他没有新的衬衫,再出现会显得格格不入。
肖战在王一博身边坐下来,把一包手帕纸放到对方手心里,淡笑着说,“再想想。”
王一博一怔,没听懂肖战的意思,迷茫地问:“想什么?”
“嗯……”肖战眉眼微动,转头盯着王一博的侧脸,“想一想我们午饭吃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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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