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露与犬吠

暮色像一大块浸了水的蓝布，慢悠悠地压下来，把远处的田埂、近处的屋檐都染成了渐变色。肖战蜷在王一博卧室窗台上的猫窝里，鼻尖贴着微凉的纱网，数着天边最后几缕粉紫色的晚霞。空气里飘着晚炊的味道，混着院角那丛夜来香淡淡的甜，还有王一博身上特有的、清冽的皂角气息——那是他刚从澡堂回来，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来时，肖战立刻就捕捉到的味道。

“饿了？”王一博的声音带着点刚洗过澡的湿润，他手里拎着个油纸包，一进门就被肖战直勾勾的眼神逗笑了。油纸包被打开时发出“刺啦”一声轻响，热气裹着浓郁的酱香味瞬间漫了满室，是镇上张记的酱肘子，切得方方正正的肉块浸在琥珀色的卤汁里，油光锃亮地闪着诱人的光。

肖战“喵”了一声，立刻从猫窝里跳出来，爪子在地板上踩出“哒哒”的轻响。他的尾巴高高翘着，尾尖还因为兴奋而不住地抖动——白天在婚宴上光顾着和王婶家的大黄猫“争夺”王一博夹给他的虾仁，压根没正经吃几口，此刻闻到这勾人的香味，肚子早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王一博弯腰把他抱起来，让他稳稳地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拿起干净的竹筷，夹了一小块去了骨的肘子肉。他没有立刻递过来，而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直到确认温度合适了，才送到肖战嘴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温热的肉汁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肖战几乎要舒服得眯起眼睛。卤汁的咸香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肉质炖得酥烂，轻轻一抿就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又保留着恰到好处的嚼劲，是他以前在那些高档餐厅里从未尝过的味道。他吃得急，小胡子上沾了不少棕红色的卤汁，活像一只偷喝了墨水的小猫。

王一博看着他这副馋样，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他抽了张干净的棉纸巾，动作轻柔地替肖战擦去嘴角和胡子上的卤汁，指尖不经意碰到他湿润的鼻尖时，小家伙下意识地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掌心轻轻摩挲，像只撒娇的小兽。

“今天跟大黄猫打架，没吃亏？”王一博忽然提起白天的事，指尖划过他背上的绒毛，在靠近脖颈的地方轻轻顿了顿。那里的毛有些凌乱，拨开绒毛细看，能看到一小块泛红的痕迹——是白天和大黄猫扭打时被爪子挠到的。

肖战立刻炸了毛，脑袋使劲往王一博怀里钻了钻，毛茸茸的尾巴也缠上他的手腕，像是在委屈地告状。那只大黄猫实在太过分了！明明自己食盆里堆满了油光锃亮的鱼干，却偏偏要觊觎他碗里王一博亲手剥的虾仁，简直是蛮不讲理！

王一博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棉质睡衣传到肖战身上，像春日里的低频摇篮曲，让他觉得痒痒的，却又莫名安心。“好了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他拍了拍肖战的背，语气里带着纵容的笑意，“下次它再敢欺负你，告诉我，我就把它拴在张大爷家的老梨树上，让它看着你吃独食。”

肖战这才满意地抬起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台小型的发动机在运转。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透了，只有几颗早亮的星星缀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犬吠，“汪——汪——”，起初是零星的、试探性的几声，后来渐渐变得急促密集，像是在追逐什么逃窜的东西。

肖战的耳朵“唰”地一下竖了起来，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往王一博怀里缩了缩，爪子也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他自小就怕狗，小时候在片场被道具狗吓过一次，从此留下了阴影，哪怕现在变成了猫，听见这尖锐急促的吠声，心脏还是忍不住“怦怦”狂跳。

“别怕。”王一博察觉到他的紧张，立刻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绒毛传进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是张大爷家的老黄，它最护院了，见了晚上出来晃的野狗就爱叫，凶是凶了点，从来不咬人。”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像晚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肖战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耳朵却还是警惕地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犬吠声渐渐远了，大概是野狗被赶跑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吹过院角梧桐树的沙沙声，还有墙角蛐蛐不知疲倦的鸣唱，“瞿瞿——瞿瞿——”，倒像是在为这宁静的夜晚伴奏。

王一博抱着他走到窗边的藤椅上坐下，月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银。他拿起桌上的青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清晰。肖战看得有些出神，忍不住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喉结。

“调皮。”王一博笑着按住他的爪子，指尖捏了捏他肉垫上的软毛，“白天李哥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肖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婚宴上发小那句“跟猫过一辈子”的玩笑话。当时周围的人都在笑，王一博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却只是没好气地骂了句“滚蛋”。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像是在问“你在意吗”。

王一博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的耳朵：“他就是喝多了胡说八道。”话虽这么说，他的眼神却飘向了窗外，落在天边那轮半圆的月亮上，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不过……有时候我倒觉得，这样也挺好。”

肖战的心猛地一跳，爪子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你看啊，”王一博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怀里的小家伙倾诉，“不用应付那些采访，不用对着镜头笑，不用考虑什么形象、人设……就待在这儿，看看月亮，听听狗叫，喂喂猫……”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肖战，眼底的迷茫散去了些，多了点温柔的笑意，“至少不用费尽心思想着‘该怎么做’，只用想着‘想怎么做’。”

肖战静静地听着，尾巴轻轻勾住了他的手腕。他想起舞台上的王一博，聚光灯下永远挺拔利落，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想起私下里被经纪人围着改方案的王一博，眉头紧锁，语气冷静得像在处理什么精密仪器；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王一博——穿着宽松的棉睡衣，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眼神里带着点疲惫，又带着点对安稳的向往，像个卸下了盔甲的战士。

晚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夜露的凉意，吹得桌上的书页“哗啦啦”响。王一博把窗户关了些，只留下一条缝透气，然后抱着肖战躺回床上。被子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暖暖的，像个温柔的陷阱。

“睡吧。”王一博的声音带着点困意，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肖战能更安稳地趴在他胸口，“明天带你去后山摘野枣，听说今年结得特别多。”

肖战“喵”了一声，算是应了。他把脸埋进王一博的颈窝，鼻尖蹭到他锁骨处的皮肤，那里的温度比别处稍低些，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他能清晰地听到王一博的心跳，“咚、咚、咚”，沉稳有力，像寺庙里的撞钟，一下下敲在他心上，把那些纷乱的思绪都敲散了。

窗外的蛐蛐还在叫，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月光透过窗缝，在被子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肖战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在那安稳的心跳声里，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他变回了人形，和王一博坐在后山的枣树下，红玛瑙似的枣子落了一地。王一博递给他一颗，指尖碰到了他的，烫得像火烧。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对方的眼睛——那里盛着比月光还亮的东西，让他心慌，又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夜露顺着梧桐叶尖滴落，“嗒”一声落在窗台上，像个温柔的句点，为这个宁静的夜晚，画上了暂时的休止符。而肖战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后，王一博轻轻抚摸着他的背，看了他很久，最后在他毛茸茸的头顶，落下了一个比夜露还要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