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晚期的日子,像是被无限拉长的胶片,每一帧都记录着沉甸甸的重量与期盼。
张哲瀚的肚子如同吹足了气的皮球,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膨胀着,高高耸起,将宽松的孕夫装撑得紧绷绷的,皮肤被撑得薄而透亮,底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那两个小家伙在里面似乎拥有了自己的小宇宙,活动空间虽然日渐拥挤,但精力却愈发旺盛,拳打脚踢、翻滚伸懒腰,常常将张哲瀚的肚皮顶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弧度,有时甚至能同时看到两个小鼓包在“对峙”,仿佛在争夺地盘。
身体的负担达到了顶峰。
那种累,是浸透到骨子里的疲惫。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腹中的两个小生命抽走了,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需要刻意为之的劳作。他不再嗜睡,因为即便是躺着,巨大的腹部也压迫着内脏,让他呼吸困难,难以找到真正舒适的姿势入睡。更多时候,他只是在各种支撑物的帮助下,半坐半卧地“瘫”着,保存着有限的体力。
家里随处可见的便携式氧气瓶,成了他名副其实的“救命稻草”。
有时只是从卧室慢慢走到客厅沙发,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就会开始气喘吁吁,心脏在胸腔里慌慌张张地加速跳动,眼前泛起细小的黑点。这时,不用他开口,时刻关注着他的龚俊或是在旁照应的母亲,就会立刻拿起最近的氧气瓶,将微凉的氧气管递到他鼻下。
“慢点,深呼吸。”龚俊低沉的声音总是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他会扶着他慢慢坐下,大手在他背后轻轻顺抚,直到他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苍白的脸色恢复一丝红润。
吸氧成了他日常生活中最频繁的动作之一。看书看久了,心慌,吸会儿氧;吃完饭,胃顶得呼吸困难,吸会儿氧;甚至半夜醒来,因为平躺的压迫感而胸闷,也要依赖氧气才能重新入睡。那清冽的气流涌入鼻腔,冲刷着肺叶,短暂地驱散窒息感,带来片刻的清明与舒缓。张哲瀚有时会自嘲地想,自己大概成了半个“氧气人”。
龚俊的紧张与呵护也随之升级到了极致。
他几乎成了张哲瀚的“专属影子”和“人形支架”。张哲瀚起身,他必定第一时间伸手搀扶,承担他大部分体重;张哲瀚走路,他永远落后半步,手臂虚环在他身后,随时准备在他腿软或眩晕时提供支撑;就连张哲瀚想去洗手间,他也要护送到门口,耐心等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有一点意外。
家里的地毯加厚了一层又一层,所有可能绊脚的东西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龚俊甚至亲自试坐了家里的每一把椅子、沙发,确保高度和软硬度都适合张哲瀚现在的身体状况,起身时不会太费力。
孕晚期的产检变得更加频繁,几乎每周一次。每次去医院,都像是一场小型的迁徙。龚俊必定亲自陪同,助理和保镖前后打点,避开所有可能的拥挤。B超室里,医生仔细测量着两个胎儿的数据,评估羊水量和胎盘功能。
“两个宝宝都发育得不错,体重估计都在标准范围内,”林主任看着屏幕,语气欣慰,但也不忘提醒,“不过龚太太,双胎妊娠到后期,心脏负荷和血压都是需要重点监控的。有任何不适,比如头痛、眼花、水肿加重,或者胎动异常,一定要立刻来医院。”
张哲瀚听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那里面的两个小生命是他甜蜜的负担,也是他日夜悬心的牵挂。他既盼着他们足月健康地出生,又忍不住担忧着那个注定比单胎更加艰难的生产过程。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一种混合着期待、焦虑和隐隐恐惧的情绪,开始在他心中蔓延。身体的不便和痛苦被无限放大,对未知的分娩感到不安,同时也强烈地渴望早日“卸货”,结束这笨重而疲惫的孕期生活。
“老公,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肯出来啊?”晚上,张哲瀚靠在龚俊怀里,感受着肚子里一阵阵类似假性宫缩的紧绷感,声音带着倦意和一丝不耐,“我感觉自己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走路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了。”
龚俊轻轻按摩着他浮肿的脚踝和小腿,那里的皮肤按下去会留下一个浅浅的窝。“别急,等他们长得足够强壮,自然就出来了。”他的声音沉稳,试图安抚他的焦躁,“医生说了,双胎能坚持到足月是最好的。”
“可是好累啊……”张哲瀚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翻身都困难,腰像断了一样,晚上也睡不好……我真想明天就把他们生出来。”
龚俊何尝不心疼?他看着他艰难的模样,恨不能替他承受所有辛苦。他能做的,只有更精心的照料和更耐心的陪伴。
“再坚持一下,就快结束了。”他吻着他的发顶,许下郑重的承诺,“等他们出来,我帮你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妈妈有多辛苦。”
为了分散张哲瀚的注意力,缓解他的产前焦虑,龚俊想尽了办法。
他请来了专业的按摩师,定期上门为张哲瀚进行舒缓的孕期按摩,放松他紧绷的肌肉和神经。他下载了各种轻松有趣的音频节目,在他休息时播放。他甚至开始学着给未来的宝宝们读故事书,低沉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不仅安抚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奇异地抚平了张哲瀚心头的烦躁。
嘟嘟也似乎察觉到了妈妈的不易和家里的紧张气氛,变得格外乖巧懂事。他不再缠着妈妈陪他玩激烈的游戏,而是会拿着自己的绘本,安静地坐在妈妈身边,用他稚嫩的声音讲故事给“弟弟妹妹”听;或者小心翼翼地摸摸妈妈巨大的肚子,奶声奶气地说:“你们要乖乖的,快点出来,不要欺负妈妈了…”
儿子的贴心,成了支撑张哲瀚的又一重要力量。
然而,身体的预警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在距离预产期还有三周的一个下午,张哲瀚午睡醒来,感觉头痛得厉害,像是被念了紧箍咒,眼前也有些模糊。他试图坐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床上栽下去。幸好龚俊就在旁边书房处理文件,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瀚瀚!”龚俊扶住他,看到他苍白脸色和紧蹙的眉头,心猛地一沉,“怎么了?”
“头……头好痛……晕……”张哲瀚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
龚俊立刻拿来血压计测量,数值果然偏高。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联系了医院和林主任。
“可能是妊娠期高血压,双胎妊娠后期风险高,立刻来医院检查,可能需要提前住院观察。”林主任在电话里语气严肃。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龚俊还是感到一阵心悸。他迅速安排好一切,带着张哲瀚直奔医院。
在医院里,经过一系列详细的检查,确认张哲瀚出现了妊娠期高血压症状,虽然暂时没有发展到更严重的子痫前期,但考虑到是双胎,且已接近足月,为了母婴安全,医生建议提前终止妊娠,进行剖宫产手术。
“两个胎儿发育情况良好,已经具备宫外存活的能力。继续妊娠,母亲的风险会不断增加。”主治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对龚俊和张哲瀚解释道。
听到“剖宫产”三个字,张哲瀚的心跳漏了一拍。虽然他早就知道双胎顺产难度极大,大概率需要剖腹,但当真要面对时,对手术的恐惧还是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龚俊的手。
龚俊感受到他的恐惧,用力回握,目光坚定地看向医生:“我们听医生的安排。请务必确保瀚瀚和孩子们的安全。”
手术时间被定在了一天后的上午。
最后一晚,张哲瀚住进了医院的VIP产房。龚俊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两位母亲和龚父张父也赶来了医院,脸上交织着担忧与期待。
张哲瀚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心情复杂难言。有对即将结束孕期痛苦的解脱,有对手术的害怕,更有对两个未知小生命的强烈期盼。
“害怕吗?”龚俊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低声问。
张哲瀚诚实地点点头:“有点。”他顿了顿,看向龚俊,“你……你会在外面等我吧?”
按照医院规定,剖宫产手术家属通常不能在手术室内陪同。这勾起了张哲瀚深藏的记忆——生嘟嘟时,龚俊被请出产房的那段孤独又痛苦的经历。
龚俊看穿了他的不安,他俯下身,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目光深邃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会一直在。虽然不能进手术室,但我就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等着。你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定会是我。”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小巧玲珑的铂金长命锁,上面分别刻着“平安”和“喜乐”。
“这是给孩子们的见面礼。”龚俊将其中一把放在张哲瀚掌心,“这把‘平安’你拿着,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你和宝宝们,都会平平安安。”
冰凉的金属触感却带着滚烫的心意,瞬间熨帖了张哲瀚不安的心。他握紧那把小小的长命锁,仿佛握住了勇气和力量。
“嗯。”他重重地点头,眼眶微热,“我们都会平安的。”
第二天上午,手术室外的走廊安静而肃穆。
张哲瀚被推进手术室前,龚俊紧紧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低语:“加油,老婆。我和嘟嘟,还有爸爸妈妈,都在这里等你和宝宝们凯旋。”
张哲瀚看着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好。”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将龚俊担忧的目光隔绝在外。他靠在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紧握的拳头和频繁看向手术室指示灯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终于熄灭了。
门被推开,一名护士抱着两个襁褓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恭喜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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