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两银子。
永远滚出京城。
宁修远的话,冰冷尖锐,一字字钉进宁晚晚的脑子里。
眼前那碗甜腻的冰糖雪梨,突然让人作呕。
胃里一阵翻腾。
她木然的抬眼。
眼前的男人,是她从小依赖敬爱的兄长。
可他脸上的表情平静淡漠,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底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一片废墟里,冰冷的怒火瞬间燎原。
“哐当。”
她手里的汤匙掉回碗里。
再次抬头,宁晚晚眼里的水汽散得一干二净。
只剩一片灼人的火光,烧的宁修远心头一跳。
“哥。”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稳。
“是谁给你的权力,替我做决定?”
宁修远一愣。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妹妹。
不哭,不闹,只有质问。
那双眼睛里全是刺。
他皱起眉,语气沉了下去。
“晚晚,我再保护你。”
“保护我?”
宁晚晚忽然笑了一声,声音又低又冷。
满是讥讽。
“不,哥,你不是在保护我。”
“你是在享受。”
她站起身,眼睛死死盯着兄长。
“你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享受用你的身份,你的权力,去碾碎别人的尊严。”
“用一百两银子,打发一个活人。”
“和打发一条野狗有什么两样?”
“这让你很痛快,是吗?”
“你管这叫保护?”
“我管这叫伪善,叫傲慢!”
伪善。
傲慢。
这两个词砸过来,宁修远的脸皮火辣辣的疼。
他的脸色尽然变得铁青。
“你……”
他想呵斥,想让她闭嘴。
可对上妹妹那双燃烧的眼睛,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我胡说八道,是吗?”
宁晚晚往前走了一步,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说的那些话,龙生龙,凤生凤。”
“什么贱籍野种。”
“哥,你念着这些词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
“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学了满腹经纶,就学来这些?”
“用出身断定一个人的好坏,用偏见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你今天能用一百两赶走谢远,明天是不是就能为了家族清誉,亲手杀了他?”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诛心。
宁修远被逼的后退了半步,脸上血色尽褪。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她说的是对的。
在他内心深处,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谢远那种人,就是地上的烂泥。
他的妹妹,是天上的云。
烂泥,永远不配沾染云。
“晚晚,你根本不懂。”
他终于找回声音,却干涩无力。
“这世道有多险恶,人心有多叵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
宁晚晚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是愤怒和失望的泪。
“那我问你,哥。”
“他拿着你给的一百两,在出京的路上,被山匪劫了,被杀了,怎么办?”
“那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张催命符!”
“到时候,他死了,算谁的?”
“算你这个用钱砸人的宁大人?”
“还是算我这个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掐断希望的假好人?”
“我们都是凶手!”
她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
凶手。
这两个字,炸的宁修远脑子一片空白。
他彻底僵住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种。
是啊。
他只想着把这个“麻烦”弄走,却从没想过,这个“麻烦”之后会面临什么。
看着自家兄长煞白的脸,宁晚晚知道,她的话刺中了他。
可她心里没有半点痛快。
只有一片悲凉。
原来在这个时代,人命真的分三六九等。
一条贱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件干净衣服。
宁修远沉默了很久。
久到宁晚晚以为,他会改变主意。
可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晚晚,你累了。”
他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了你好,为了相府,他必须走。”
说完,他转身就走。
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下令。
“来人。”
门外,立刻出现了几个健壮的仆妇。
“看好小姐。”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小姐踏出晚晴苑半步。”
“是。”
门关上了。
落锁声清脆。
宁晚晚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把她囚禁起来了。
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争吵。
宁晚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很久。
她擦干了眼泪。
眼里的愤怒和悲伤褪去,变成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硬闯不行。
她走到门口,外面传来仆妇走动的声音。
这次是死命令。
怎么办?
必须出去。
必须在谢远走之前找到他!
她的脑子飞快转动。
一个人影闪过她的脑海。
负责采买的张婆子。
前些日子,张婆子孙子病重,她私下给了些银子。
对方对她感激涕零。
而且,张婆子负责采买,可以自由出入后院角门。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
她飞快的脱下华丽裙衫,换上早就备好的一套朴素丫鬟服。
接着,她走到窗边,学着布谷鸟叫了三声。
这是她和张婆子的暗号。
没一会儿。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从院墙外的花丛里探出头。
是张婆子。
宁晚晚对她招手。
张婆子一脸为难,显然也听说了小姐被禁足的事。
宁晚晚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连着一个小荷包,从窗缝里塞了出去。
“张妈妈,求你了。”
“就这一次。”
“人命关天。”
张婆子看着那沉甸甸的金簪,又看看宁晚晚焦急的脸,一咬牙。
“小姐,您等着。”
她拿着东西,消失在夜色里。
宁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刻钟。
两刻钟。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后窗传来轻微的“叩叩”声。
她连忙打开。
张婆子站在窗外,手里拿着一套下人的粗布衣。
“小姐,快!”
“前面换班了,就这一会儿工夫。”
宁晚晚来不及多想,接过衣服迅速换上,又用布巾蒙住脸。
她手脚并用的翻出窗户。
张婆子拉着她,一路低着头,避开巡夜的家丁,穿过假山,绕过花园。
最终,停在一扇不起眼的低矮角门前。
“小姐,从这里出去,就是后街了。”
“老婆子只能送您到这了。”
“谢谢你,张妈妈。”
宁晚晚感激的看她一眼,拉开门栓,闪身钻了出去。
冰冷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
她以经成功了。
她逃出来了。
宁晚晚回头看了一眼相府高高的院墙,没有丝毫留恋。
她提着裙摆,一头扎进了京城沉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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