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昂被医生抱进救护车时,小手还死死抓着赵聿桉的衣角,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赵聿桉俯下身,用指腹轻轻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哑声承诺:“等你检查完,叔叔就去给你买草莓蛋糕,要最大的那种。”
孩子的哭声顿了顿,抽噎着点头,小拳头终于慢慢松开。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夜空,赵聿桉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走向被警察围住的绑匪。刚才面对孩子时的温柔瞬间褪去,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说,谁派你们来的。”
绑匪头目还在挣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以为老子会说?”
赵聿桉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 正是刚才林景昂哭着说 “他们拿冷冰冰的东西戳我” 时的声音。他把手机凑到绑匪耳边,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对一个六岁孩子动私刑,足够在牢里多待十年。现在说,还能少受点罪。”
摩哥斯的眼神明显慌了,喉结滚动了两下。警灯的红蓝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眼底的恐惧。
另一边,救护车里,护士正轻声哄着林景昂:“小朋友,别怕哦,我们给你做个小检查,一点都不疼的。” 孩子攥着护士递来的小熊玩偶,眼睛却一直望着窗外,像是在盼着什么。直到护士说 “等会儿你的赵叔叔就来啦”,他才吸了吸鼻子,小声问:“真的…… 会买草莓蛋糕吗?”
护士被他问得心软,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定会的,这么乖的小朋友,谁见了都会疼的。”
窗外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进半开的车窗,林景昂缩了缩脖子,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被攥得温热的奶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时,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 这是早上出门前,爹地塞给他的,说 “遇到不开心的事,吃颗糖就好了”。
赵聿桉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扣着警车冰凉的金属外壳,指腹下斑驳的锈迹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阵尖锐的绞痛。海风卷着咸腥气扑在他脸上,混着远处渔火的昏黄,将摩哥斯那些淬了毒的话吹得愈发清晰 ——
“Omega 大学生”“怀着孩子”“小野种”……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记忆最不堪的地方。他仿佛又看见七年前那个雪夜,林景昂蜷缩在废弃码头的集装箱里,校服被血浸透,怀里紧紧护着尚且平坦的小腹,睫毛上结着冰碴,却仍睁着一双不肯屈服的眼睛。那时候所有人都劝他放弃,说一个被师门除名、身无分文的 Omega,带着身孕根本活不下去。
可他活下来了。
赵聿桉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尝到满口铁锈味。他想起林熙时博士毕业那天发来的照片,穿着白大褂站在医院的长廊里,身后是 “优秀医师” 的奖状,怀里抱着刚会走路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那时候他以为,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往终于被踩在了脚下。
“呵……” 一声压抑的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苦涩。他直起身,拍了拍警车上的灰尘,转身走向被按在地上的摩哥斯。皮鞋踩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你说他是小野种?” 赵聿桉蹲下身,一把揪住摩哥斯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昏黄的光线下,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戾气,“那你知道他现在是谁吗?市一院最年轻的心外科主刀的儿子。上个月刚救了你儿子的命 —— 就是那个跟人飙车撞断肋骨,心脏骤停的混小子。”
摩哥斯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以为他回来是为了什么?” 赵聿桉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毁天灭地的狠劲,“他是来讨债的。讨你们当年欠他的,欠那个差点被你们当成试验品的孩子。”
说完,他松开手,站起身。海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手铐。他摸出对讲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把人带走。另外,查解语花组织组的人员,一个都别漏。”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已经淡不可闻。赵聿桉望着那个方向,缓缓闭上眼。晚风吹散了些许血腥气,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坚定 ——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
胃里的绞痛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拧,赵聿桉扶着冰冷的墙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抠进砖缝里,带出细碎的粉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每一次干呕都牵扯着胸腔,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才肯罢休。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条濒死挣扎的蛇。
二十三岁的林熙时总爱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站在伦敦深秋的雨里,怀里紧紧抱着一本被雨水打湿的笔记本。那是他的设计稿,也是他唯一的希望。赵聿桉记得那天自己刚结束跨国会议,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看着他被几个醉汉推搡,设计稿散落一地,被泥水浸透。他本该冲过去的,可那该死的自尊心和家族的警告像锁链,捆住了他的脚。
后来听说他在中餐厅后厨打工,赵聿桉借着考察的名义去过一次。油腻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林熙时穿着沾着油污的围裙,站在比他人还高的水池前,机械地搓洗着碗碟。热水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一片红痕,他也只是皱了皱眉,继续埋头苦干。赵聿桉坐在角落,点了一桌子菜,看着他端着餐盘从自己身边走过,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完全没认出他。
最让他剜心的,是景昂三岁那年得肺炎。深夜的急诊室外,林熙时抱着滚烫的孩子,背对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他在电话里对着医生语无伦次地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最后蹲在垃圾桶旁,捂住嘴无声地哭。赵聿桉那时正在太平洋上空,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只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哽咽:“…… 求求你…… 救救他…… 我只有他了……”
而那些用蔬菜换来的硬币,赵聿桉是在整理林熙时遗物时发现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里,装着几十枚皱巴巴的纸币和磨得发亮的硬币,最底下压着一张超市小票,日期正是景昂生日那天。上面只有一根最便宜的火腿肠和一包感冒冲剂。旁边还有一张被泪水打湿的纸条,字迹模糊:“景昂,对不起…… 爹地没本事……”
“呕 ——” 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赵聿桉咳出了血丝,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朵朵绝望的花。
他猛地用拳头砸向墙壁,沉闷的响声在空巷里回荡。血从指缝渗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有那深入骨髓的悔恨,像硫酸一样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是他亲手锁上了那扇门,把林熙时关在了地狱里。是他在最该出现的时候,选择了转身。是他,让那个曾经笑起来眼里有光的少年,被生活磋磨成了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混着泪水滑落。赵聿桉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熙时……”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 对不起……”
可这三个字,轻得像羽毛,怎么也飘不到那个已经回不来的人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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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