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发着呆，不知不觉的把碗里的芋头捣成泥，他在学一道菜，要用芋泥，可芋泥都快被他捣成芋头汁，王一博仍在发呆。

肖战怎么会是同性恋呢？王一博对同性恋的理解几乎全无，他只认识一个，还是在很久之前，那人特征比较明显，有些娘娘腔，他虽然不排斥，但也没有想别的，只是肖战明明看上去很正常啊，怎么会也是同性恋呢。

肖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卧室，静静的靠在旁边看王一博发呆，他大概猜得出王一博为什么愣神。

还好，没被他吓跑就好。

“你要把碗敲烂了。”

王一博放下手里的东西，回神。

“我知道了。”

成年人的边界感忽然失灵，肖战忍不住要去刨根问底，明明坦白的是他，他却非要看清王一博的态度。

已经受过一次伤了，怎么爱起来还这样奋不顾身的？肖战在心里自嘲，说：“怎么？害怕了？”

王一博不看他，而是问：“我怕什么？”

肖战半开玩笑的回答：“你不怕我是同性恋，所以对你有非分之想啊？”

王一博不了解同性恋，但有些了解肖战。

同性恋又不是看到同性就把持不住，他喜欢女孩子，也没有看到女生就要非分之想，也是要分人，才能萌生出喜欢的感觉，就算他不知道别的同性恋是什么样子和规矩，但他总认得肖战。

“你是同性恋，又不是强奸犯，我怕什么？”

肖战似乎没料到王一博是这样的回答，沉默了片刻，看不出表情。

“我还以为你知道以后就要辞职了。”

王一博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不过抖干了筷子上的水珠。

他是该辞职才对。

他并不觉得肖战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可是换成他的价值观，如果是肖战这样好看的一位女老板雇他当保姆，他一定不会同意，因为成年人有潜移默化的行事准则，住在一起容易升温，总归是有些亲密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不正派。

怎么样和肖战辞职才好呢，他自己倒无所谓，但不能让肖战觉得他是因为肖战的性向才辞职的，王一博很苦恼，可他不是嫌弃肖战啊，他只是怕这样日夜相处下来，肖战会误会。

肖战的话打断了他的联想。

“和我去酒吧，今天货到了。”

“好。”

灯红酒绿的地方反而更适合思考，王一博摆好了采购进来的东西，一个人坐进酒吧最角落的位置，绚烂的灯打在他头上，不黑，他也没心情去害怕。

“一博，干嘛呢？要不来一盏我的肌肤相亲。”

戴妃习惯性把十几条银手链戴在手腕上，晃手时会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很吵，王一博看向她，摇头。

“很好喝的啊，我跟你说，一个调酒师，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一个从没喝过酒的人，第一次喝的酒是自己调出来的，你喝了的话，我真的会很有成就感的啊，一醉解千愁，不试试吗？”

王一博有些动摇，并不是对戴妃和戴妃的酒，而是对那句“一醉解千愁”。

“我品不出好坏的。”

戴妃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连忙晃晃自己满是银饰的手，预备现在就着手调酒，不给王一博后退的机会。

“没关系没关系，我和你说，我的招牌度数很低，就一杯，放心。”

戴妃留给他一道纤细的背影，朦胧却不怎么诗意，带着纸醉金迷场所独特的金属质感，他从前的生活在乌托邦与象牙塔之间，两点一线，涉世未深的王一博参不透肖战的意思，越想越烦，索性想连自己的酒戒一起破掉。

眼看着戴妃跑去和王一博说了些什么，现在又兴高采烈的跑回来，肖战不动声色，一边朝着杯子里浅绿色的碎冰插进一根吸管，一边不动声色的旁敲侧击。

“怎么了？又是你的肌肤相亲？”

戴妃没看肖战的脸，诚实回答：“对啊，小一博终于肯喝酒了，我要给他来一杯永生难忘的，痛快的，你说要是一杯就给灌醉了，会不会给小孩留下阴影啊？”

一杯浅绿色的春生被送走，肖战表情不大好，换了套干净又庞杂的杯具，隐隐有“接大单”的架势。

“不许调。”

戴妃不可置信的提高语调：“为什么啊？”

“他的第一杯我预约了，只能一杯，晚上回去还要给我洗衣服，如果你非要给他做，就从你工资里扣。”

“……”

角落里的王一博还不知道，两位出名的调酒师因为自己的“第一杯酒”何去何从而争执，他只看到肖战身边凑了越来越多的人，密密麻麻，像是在旁观些什么。

肖战变成“Sean”时很有魅力，指下拉长的阴影都格外有魅力，王一博忍不住去想，如果肖战是同性恋，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为什么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单着，甚至孤独到要雇人陪他一起生活。

他不知不觉走过去。

那杯盏里浸满深蓝色，并不像酒，清澈得像水，不像寻常鸡尾酒一样分层，也没有复杂颜色的晕染，只是深蓝递进到浅蓝，几近透明，看不大出有什么难做的，围观的人很多，王一博微微抬头才能看清，肖战随手拈了一颗小小的青柠檬，一小朵浅白色的干花，点缀在杯沿。

戴妃在旁边围观，忍不住去问：“这是什么？以前没见过你弄。”

肖战笑而不语。

当然没见过，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做，也只是头脑一热，想着王一博的第一杯由他主导，灵感便忽然来了，拦不住。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啊？你这也太随意了吧，那名字呢？名字总有吧？”

肖战用银色的搅拌棒沾了些许的酒，尝了一点味道，满意的微微挑眉。

也许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的灵感了啊。

昏暗的灯光下，肖战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王一博的方向，他浅笑，笑意穿过人群探寻的目光，肖战把那杯酒推了过去，虽然王一博可能也喝不懂，也可能嫌弃它难喝，但这杯蓝色月光，他只给他一个人调。

“蓝色月光。”

王一博微怔，人群之中的肖战朝他微笑，动作坚定而缓慢，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如老式电影，成为难以忘怀的一幕情景。

喝过酒回家的路上，王一博坐在副驾驶晕乎乎的想，刚才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吗？或者只是他的憧憬和幻想。

美人，美酒，旁人艳羡的目光，暧昧的气氛，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千载难逢的艳遇情节，可是……偏偏肖战是个男人。

王一博有些失望，为什么肖战是个男人呢？如果肖战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醉醺醺的人在苦恼，清醒的人也很苦恼。

“蓝色月光没什么度数啊……”

这么就把人喝成这样了，肖战挽起袖子，准备把赖在副驾驶上的人抱下去，他越过王一博，解开人的安全带，却看见王一博稍稍向后退了一点，避开他。

“我自己可以。”

肖战妥协：“行，那你自己下来。”

王一博低下头，像是在找什么，他说：“肖战，我鞋好像丢了。”

“……那你脚上那是什么？”

肖战没了耐心，干脆利落的把王一博打横抱起来，带上楼，怀里的人在轻轻挣扎，肖战觉得自己在抱一只暖绒绒的小猫。

反正，这应该也是他最后一次抱王一博了吧。

“你要辞职，对不对？”

王一博愣住，下意识的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肖战的表情很正常。

“看出来的。”

关注一个人，自然一举一动都受尽眼底还能装得面无表情，肖战的心情很复杂，他是喜欢王一博的，不然也不会看到王一博就莫名开心，他上一次动心是多久之前，他记不得了，外表礼貌克制，可实际上肖战是憋不住爱意的那种人，动了心一定会采取靠近行动，但，王一博应该不会喜欢男生。

他故作轻松的开玩笑：“怎么？我同性恋，所以你要辞职，怕我看上你是不是？”

到了家门口，肖战放下王一博，开门，却听见那人在他身后轻轻的说：“没有，我知道你没看上我——”

肖战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面上仍能装出一副不动声色。

“那如果我说我看上你了呢。”

他是紧张的，也是释然的，剖白爱意并不难堪，他只是不想王一博觉得困扰。

或者……觉得恶心。

好在王一博只是沉默以对，让气氛恒久的僵持下去。

肖战并不强求。

从前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看到王一博，可如果想现在一样意识到了自己的喜欢，却还藏着掖着，不坦白自己的性向留下王一博，这才卑鄙。

第二天早起，肖战不意外的看到王一博坐在沙发上发呆。

还好，他以为王一博会直接被他吓得收拾好行李，连夜跑路。

“一起吃饭吗？”

沙发上的人表情复杂的看他，又慢吞吞地走过来，肖战有些无奈，因为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是被拒绝，可仍旧觉得王一博可爱又善良。

王一博看上去很为难，说：“我昨天好像喝多了，我梦见你和我说，说——”

肖战并不想回旋，坦白说：“那是真的，我很喜欢你，不是梦。”

王一博看上去更为难了。

“为什么啊……”

三言两语哪里解释得清楚情感的归属，没人知道为什么。

于是肖战坦白的摇头。

“我不知道，最开始我对你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挺可爱的，偶尔多看几眼，喜欢看，看到你会很开心，有熟悉的感觉，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一点就这样了，我告诉你也不是有什么企图，但一个同性恋和你同居，不坦白性向和心意，不道德。”

肖战的手心浸出一层薄薄的汗，脊背不自然的僵直，他也在怕，没人表白的时候会不怕吧？

“我……还是替我自己争取一下吧，反正我们也相处了一个月，应该互相了解了一点，我不是想滥交或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是想……像正常谈恋爱一样找一个伴侣，先互相喜欢，谈恋爱，再结婚，就像所有正常的情侣一样，我知道你不喜欢男的，但我不会强求你做什么，如果你对我也有一点点感觉，我们可以先住在一起试试。”

王一博不看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对不起，肖战，我不能接受男的，所以，我还是走吧。”

肖战艰难的维持成年人之间应有的体面，点头。

“好。”

他陪着王一博一起收拾行李，王一博不说话，他也不打扰，直到万事俱备，只差王一博踏出这个门，肖战终于忍不住追问：“王一博，如果我是女的，你会不会喜欢我？”

小朋友脸色不大好，说：“我不知道，应该会，可能会……吧。”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肖战点头，把一枚橘子糖放进王一博的口袋里，说：“好了，你走吧，拜拜。”

他说的好轻松，像王一博只是出门买个早点，可惜表面风轻云淡，实则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