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城的暑气,像化不开的蜜,黏在青衡中学的每一寸空气里。香樟树的枝叶疯长,遮天蔽日,蝉鸣声嘶力竭地喊着,把七月的尾巴拖得又燥又长。
预备铃的最后三秒,林野叼着半根绿豆冰棒,像一阵风似的撞进高二(3)班的教室。他跑得太急,帆布鞋蹭过地面带起一阵灰,怀里的篮球没抱稳,骨碌碌滚出去,不偏不倚撞在倒数第二排的课桌腿上。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桌上摊开的数学卷子应声翻飞,雪片似的落在地上。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捡球,忙不迭地弯腰去拾。指尖刚触到一张印满公式的纸,就撞上了另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像夏天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橘子汽水。
“对不住对不住!”林野猛地抬头,嘴里的冰棒差点掉下来。
撞进眼帘的是个清瘦的少年,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垂着眼,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唇线干净利落,整张脸透着一股清冷的书卷气,和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少年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和他一起捡散落的卷子。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拂过纸张时,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香樟树的清冽,莫名让人心安。
“我叫林野,体育生,刚转来的。”林野把捡好的卷子递过去,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以后坐你旁边,麻烦多罩着点。”
少年这才抬眼看他,目光清澈,像山涧的泉水。他接过卷子,指尖不经意擦过林野的掌心,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寂巷。”他的声音很低,像晚风拂过树叶,“卷子收好,别再碰掉了。”
林野嘿嘿一笑,把滚到脚边的篮球捞起来,塞进桌肚。他偷偷打量着新同桌,看他低头刷题时专注的侧脸,看他握笔的姿势,看他衬衫领口露出的一点白皙脖颈,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欢喜。
整个下午,林野都没怎么听进去课。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他却觉得,那声音里好像藏着点别的什么,和沈寂巷身上的皂角香缠在一起,挠得人心尖痒痒的。
晚自习的铃声敲响时,天已经擦黑。教室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没完没了的蝉鸣。林野撑着下巴,眼皮打架,数学公式在眼前晃成一团乱麻。他偷偷戳了戳沈寂巷的胳膊,递过去一张纸条:「放学去香樟树下喝汽水不?我请客。」
沈寂巷的笔尖顿了顿,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林野冲他眨眨眼,晃了晃兜里的两块钱,笑得像偷吃到糖的小孩。
少年犹豫了几秒,在纸条背面写了个「好」字,递了回来。
放学铃一响,林野拎着书包就往外冲,跑得太快,差点撞上班主任。他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等了没两分钟,就看见沈寂巷慢慢走过来。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还攥着两瓶橘子味汽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
“你怎么还买了?”林野惊喜地接过一瓶,拉开拉环,气泡滋滋地冒出来,甜香漫溢。
“顺手。”沈寂巷的耳根有点红,声音比下午更低了些,“我不常喝这个。”
两人并肩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仰头喝着汽水,看橘红色的晚霞一点点漫过天际,看星星在墨色的天空里一颗一颗亮起来。蝉鸣依旧聒噪,风里带着香樟叶的味道,还有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林野偏头看沈寂巷,看他喉结滚动,看他嘴角沾了一点汽水的甜渍,像颗小小的糖。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替他擦掉了那点甜渍。
指尖触到柔软唇角的那一刻,两人都僵住了。
蝉鸣好像突然停了,风也好像停了。空气里只剩下汽水的甜香,和彼此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沈寂巷猛地别过脸,耳根红得像要滴血。林野也缩回手,心脏砰砰直跳,汽水的甜意漫过舌尖,却比不上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我……”林野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却听见沈寂巷轻轻说了一句:“明天,我帮你补数学吧。”
月光爬上香樟树的枝头,温柔地落在少年的侧脸上。林野愣了愣,然后咧开嘴,笑得比橘子汽水还甜:“好啊!”
那天的风很软,蝉鸣很吵,香樟树下的两个少年,心事像汽水的气泡,悄悄往上冒,冒进了漫漫长夏里,再也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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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